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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落座后,忠义堂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微妙。虽然江荣廷凭实力赢得了些许尊重,但官与匪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依然横亘在双方之间,难以逾越。香茗再次奉上,却无人有心思品尝。

江荣廷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他放下茶碗,目光坦诚地看向主位上的赵虎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赵大当家,各位好汉。江某此番冒险上山,实是有要事,关乎贵寨生死存亡,不得不直言相告。”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赵虎臣面色不变,淡淡道:“江分统请讲,赵某洗耳恭听。”

江荣廷深吸一口气,道:“吉林将军苏和泰,已对我宁古塔巡防营下了死命令。限期之内,必须彻底清剿盘踞在绥芬河的匪患——也就是,贵寨。”他刻意停顿,让这残酷的事实砸在每个人心头。

果然,话音未落,堂内已是骚动四起,怒骂声、抽刀声不绝于耳。

江荣廷抬手虚按,继续道:“诸位稍安勿躁!若我江荣廷真想剿灭各位,此刻就不会坐在这里!我大可调集重兵,围困山林,再用重炮轰击,纵然贵寨弟兄骁勇,又能支撑几时?最终不过是玉石俱焚,血流成河!这,绝非江某所愿!”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恳切:“江某虽身在官场,但敬重赵大当家是条劫富济贫、对抗洋人的好汉,更不忍见这满堂热血弟兄枉死于此!故而甘冒奇险上山,就是想为双方寻一条活路,找一条不必刀兵相见、两败俱伤的路!”

赵虎臣眼神闪烁,沉声问道:“哦?不知江分统所谓的活路,是什么路?”

江荣廷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假打!真走!”

“假打?真走?”赵虎臣皱眉。

“没错!”江荣廷解释道,“请大当家带领弟兄们,佯装战败,放弃山寨,暂避锋芒。江某会率兵‘收复’山寨,并向上呈报:经激战,毙伤匪徒数十,余部溃散,遁入俄境深山,无踪可寻。如此,我完成了军令,对上有了交代。而贵寨主力得以完好保全,不过是换一处天地,将来海阔天空,何处不能东山再起?”

他特意加重语气:“我会留给大当家充足的时间转移,包括疏散、安置山下的家眷。若有必要,江某还可提供些许方便。此举,保全了将军府的颜面,也保全了贵寨的根基。”

这番话再次让堂内窃窃私语起来,但这一次,除了愤怒,更多了几分复杂的权衡。

粮台钱守义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阴恻恻地开口,语气里满是算计:“江分统,你这算盘打得精啊。我们放弃经营多年的山寨基业,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入陌生之地,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你呢?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拿了战功,升官发财。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水香秦明德也面色凝重地摇头:“大当家,信义二字,在官场上最不值钱。此事风险太大,关乎全寨生死,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几位核心梁柱的反对意见极其尖锐且实际,立刻影响了堂内大多数头目。刚刚升起的一丝犹豫迅速被更大的不信任和恐惧淹没。

“对!不能信!”

“官狗子没一个好东西!”

“大当家!三思啊!”

炮头周铁山见群情激愤,再也按捺不住,“锵啷”一声猛地抽出腰刀,怒吼道:“弟兄们!甭跟他废话!拿下他!有这犊子当人质,看外面的官狗敢不敢动!”说罢就要带头冲上。

李玉棠见状,猛地将江荣廷向后一护,全身肌肉紧绷,眼神决绝,竟是要以肉身硬抗刀剑!

“够了!!”

赵虎臣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他目光如利剑般先刺向周铁山:“铁山!把刀给我收起来!退下!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周铁山面对赵虎臣的怒火,气势顿时一窒,虽满脸不甘和愤懑,但对大当家的敬畏让他不敢造次,咬着牙,悻悻地收刀后退了几步,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江荣廷。

赵虎臣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位梁柱和头目,凡被他目光触及者,都不自觉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堂内迅速安静下来。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担忧、恐惧和不信任。

他缓缓转向江荣廷,眼神极其复杂,交织着欣赏、挣扎、无奈和最终的决断。他沉默了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沉重而嘶哑

“江分统……你的胆色,赵某佩服。你今日能来,能说出这番话,我信你有几分诚意。”

他话锋一转,充满了决绝:“但是,你看看他们!”他抬手一指堂内众弟兄,“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是几百号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家小,都系于我一身!我赵虎臣赌不起,更不敢拿全寨弟兄的身家性命,去赌官府的一个承诺,去赌你江分统一人的信誉!”

他挺直腰板,那股宁折不弯的悍勇之气再次迸发出来:“绥芬河是我们的根!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江分统,你的‘好意’,赵某心领了。但这条路,我们不走!恕不远送!”

说完,他大手一挥,转过身去,不再看江荣廷,语气冰冷至极:“送客!”

谈判,彻底破裂。

江荣廷看着赵虎臣的背影,又扫过满堂充满敌意和戒备的面孔,心中了然,事已不可为。他缓缓起身,对着赵虎臣的背影抱了抱拳,语气平静:“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既然大当家心意已决,江某告辞。今日之言,出自肺腑,望大当家……再思量。保重。”

赵虎臣身形微顿,却没有回头。

在满堂土匪冰冷、仇视、甚至带着几分悲壮的目光注视下,江荣廷和李玉堂再次被蒙上黑布,由土匪引着,沉默地走出了这片再无回旋余地的忠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