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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夏日,同样在稻香与蝉鸣中到来。

早稻的丰收,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暂时得到了喘息,金黄的谷粒填满了官仓。

对坐镇武昌、总督江南诸省军务的洪承畴而言,这无疑是及时雨。

南京已然陷落,如今只剩下扬州这一座孤城,仍在史可法的坚守下,如同狂澜中的孤舟,顽强地漂浮在南明最后的希望之海上。

手中粮秣充足,洪承畴不再给扬州任何机会。他深知必须速战速决,彻底碾碎这面最后的抵抗旗帜,才能完全瓦解江南的抵抗意志。

他立刻以八百里加急,上报多尔衮,多尔衮没有迟疑,立刻向围困扬州的靖远大将军济尔哈郎和平西王吴三桂发出最严厉的指令,并调拨了大量新收的粮草军械——不惜一切代价,猛攻扬州,彻底终结弘光政权!

得到明确指令和充足补给的济尔哈郎与吴三桂,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全力。

扬州城下,战云密布,杀气盈野。这座孤城仿佛暴风雨中最后的礁石,承受着滔天巨浪的冲击。

随着济尔哈郎一声令下,上百门从各地调集来的红衣大炮被推至阵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早已残破不堪的扬州城墙。

“放!”

震耳欲聋的炮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如同九天惊雷连续炸响。

沉重的铁弹呼啸着砸向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冲天而起。

一段段本就摇摇欲坠的墙体在猛烈轰击下坍塌,露出巨大的缺口。

城上的守军被这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压得抬不起头,伤亡惨重。

炮火准备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炮声渐歇,呛人的硝烟尚未散去,如潮水般的清军步卒,在督战队的驱赶下,扛着云梯,推着楯车,发出震天的呐喊,向着城墙缺口和几处重点攻击的城门发起了亡命冲击!

“鞑子上来了!顶住!顶住!”

城头上,幸存的守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带领着面黄肌瘦、眼神却依旧疯狂的士兵,用滚木、礌石、沸油,以及一切能找到的武器,向着攀登而上的清军倾泻下去。

惨烈的攻城战开始了!

箭矢如蝗,在空中交织碰撞。滚烫的金汁泼下,沾染到的清军发出凄厉的惨嚎,从云梯上跌落。

不断有清军爬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残酷的白刃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城头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尸体层层叠叠,鲜血顺着城墙的砖缝流淌,染红了墙根的土地。

守军早已断粮多日,全凭一股血气和对史督师的信任在支撑。

他们饿得手软脚软,却依然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一次又一次地将登上城头的清军砍杀下去。

史可法亲临最危险的缺口处指挥,他盔甲染血,须发凌乱,声音已经沙哑,但身影依旧挺拔如松,他是这座孤城不倒的魂魄,是所有守军坚持到此刻的唯一理由。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又从天黑厮杀到天亮。

清军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仿佛永无止境。守军的数量在急剧减少,箭矢、滚木礌石渐渐耗尽,连拆毁房屋得来的砖石也快用完了。

第三天下午,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清军终于在一处被火炮彻底轰塌的缺口处,站稳了脚跟,越来越多的镶红旗、镶蓝旗甲兵如同嗜血的蚂蚁,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并向两侧扩张。

城墙,失守了!

“城破了!城破了!”绝望的呼喊在城内蔓延,这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最终的幻灭。

但战斗并未结束,反而进入了更加残酷的阶段——巷战。

退入城内的守军和部分自发参战的百姓,依托着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巷口,与清军展开了逐寸土地的争夺。

他们没有退路,身后即是沦陷的南京,即是破碎的山河。全凭着对入侵者的刻骨仇恨和保卫家园的最后决心,进行着绝望而英勇的抵抗。

街垒被竖起,又很快被清军的火炮和步兵冲垮。弓箭从窗户、门缝中射出,冷枪在阴暗的角落里打响。

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

城市变成了巨大的迷宫和屠场,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呻吟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扬州这座孤城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挽歌。

史可法带着少数亲卫,且战且退,从街巷退入知府衙门,又从衙门退守到最后的核心——原扬州的旧城区域。他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十余人,人人带伤,筋疲力尽。

看着周围熊熊燃烧的烈焰,听着越来越近的清军喊杀声,史可法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南京已失,扬州将陷,弘光朝廷名存实亡。他整理了一下破碎的官袍,面向南方,整冠肃立,缓缓跪拜下去。

“皇上!臣力竭矣!唯有一死,以报国恩!”

他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声“皇上”,或许已不是指向那个被俘的弘光帝,而是指向他心中那个永远的大明。

拜毕,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横于颈前。身旁的亲卫跪倒一片,泣不成声。

“史公!”

“督师!”

史可法仰天长叹,悲愤大呼:“我史可法,今日得以身殉社稷,足矣!尔等……各自求生去吧!”

言罢,手臂用力,剑锋划过咽喉,鲜血迸溅,身躯缓缓倒地,怒目圆睁,望向北方,仿佛在凝视着那片已然沦丧的锦绣河山。

一代忠臣,大明最后的脊梁之一,在坚守到最后一座孤城后,血浸维扬,壮烈殉国。他的死,为弘光政权,也为扬州这座不屈的城市,画上了一个惨烈而悲壮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