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败亡、徐州易主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搅动了整个江淮战局。清军对时机的把握,狠辣精准得令人窒息。
许定国献上高杰首级,如愿以偿。 多铎当即表奏清廷,授许定国“徐州总兵”之职,令其尽收高杰溃兵,稳固徐州。
这道命令如同毒药,瞬间将高杰旧部的仇恨引向了许定国这个叛徒,使其内部互相撕咬,再无暇他顾。
而清军则兵不血刃,拿下了徐州这座江淮重镇,将一把尖刀抵在了江北防线的腰眼上。
几乎与此同时,多铎主力大军隐藏的獠牙终于亮出。
庐州(合肥)城下,战云密布,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与往日攻城战先以步兵蚁附、骑兵掠阵的传统模式截然不同,多铎此番一上来,便祭出了雷霆手段。
二百门从各地抽调、并经丰台作坊初步检修强化的红衣大炮、佛郎机炮,被推到了阵前,黑洞洞的炮口森然对准了庐州城墙。
其中,甚至夹杂着十几门新近仿制、工艺仍显粗糙但威力不容小觑的“新式佛郎机”。
“放!”
随着清军炮兵指挥官令旗挥下,天地间骤然失色!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连绵不绝,仿佛九天惊雷持续炸响!
沉重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城墙,砖石粉碎,烟尘冲天!
更有大量的霰弹射向城墙,破片横飞,血雾升腾,城墙上的守军和百姓死伤惨重。
庐州总兵黄得功,人称“黄闯子”,素以勇悍着称。他此刻站在城头,被亲兵用盾牌死死护住,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剧烈震动,脸色铁青。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猛烈、如此持久的炮火轰击!
“炮队!老子的大炮呢?!给老子轰回去!”黄得功嘶声怒吼。
城头明军为数不多的火炮奋力还击,但无论是数量、射程还是射速,都被清军完全压制。
往往刚开一两炮,便招来清军炮群更猛烈的覆盖射击,炮位连同炮手瞬间被撕碎。
炮火轰击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庐州西城一段城墙被打得千疮百孔,多处出现巨大豁口。
午后,炮火渐稀。但未等守军喘过气,清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数以万计的汉军旗步兵和绿营兵,扛着云梯、推着楯车,如同潮水般涌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冲锋的队列中,火绳枪手的比例明显增加,他们冲到有效射程内便列队齐射,压制城头守军,掩护登城部队。
“杀鞑子!”黄得功亲冒矢石,挥舞大刀,指挥守军拼死抵抗。弓箭、火铳、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金汁倾泻,城下清军死伤枕籍。
但清军的攻击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给守军喘息之机。那些新仿制的佛郎机炮被推到近处,发射霰弹,如同铁扫帚般清扫着城垛后的守军。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落,惨烈程度远超以往。冷兵器时代的残酷肉搏与热兵器时代的血腥屠杀交织在一起。
城墙上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缝隙流淌,护城河已被染成暗红色。
黄得功身被数创,犹自死战不退。但他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清军的火器之利、攻势之猛、决心之坚,远超他的预料。
更让他绝望的是,预想中的援军——淮安的刘泽清、寿州的刘良佐,乃至南京方向的支援——至今杳无音信!
尤其是刘良佐,名义上还是他的部下,带着二万多人,竟也没有一点声息。
这也无法怪得别人,战斗进程太快了!
他派出的求救骑兵此刻也刚刚把信送到,那几处根本还没有决定出多少兵?什么时候出发?
按照以前经验,黄得功手下七万多人,守着庐州、寿州、泗州几个城镇,互为犄角。
不要说坚守个三年五载,守几个月是没问题的。
夜幕降临,清军才暂缓攻势。
庐州城如同一个浑身浴血的巨人,在黑暗中痛苦地喘息。
城墙多处坍塌,守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城内粮草、火药消耗巨大,尤其是炮子几乎告罄。
黄得功裹着伤口,巡视城防,所见皆是疲惫、恐惧和绝望的面孔。他知道,若非凭着一股血勇和城墙之利,恐怕今日城就已破了。
“大帅!清虏攻势太猛!火器太厉害!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援军呢?刘泽清、刘良佐为何还不来救?”
“南京朝廷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部将们的抱怨和疑问,如同刀子般扎在黄得功心上。他何尝不知那两位“盟友”靠不住?何尝不对南京朝廷的扯皮和拖延感到愤怒?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冒着箭雨冲入城中,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多铎分出一支偏师,由许定国降军引导,已攻破庐州以北的屏障舒城,切断了庐州与北方最后的联系。
黄得功望着城外清军营地连绵不绝的灯火,听着那隐约传来的打造攻城器械的叮当声,他知道,明天的攻势将会更加猛烈。
庐州,这座江淮脊梁,已是摇摇欲坠。
“告诉弟兄们…”黄得功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却带着一丝决绝。
“援军在路上,没有那么快!唯有死战!我黄得功,誓与庐州共存亡!多铎想要这座城,就拿十万条命来填!”
然而,铿锵的誓言掩盖不住实力的巨大差距。冷兵器时代的城墙,在日益增强的火炮面前,正变得愈发脆弱。庐州的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清军以火器开路的新战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残酷,碾压着旧有的防御体系。江淮大地,在血与火中剧烈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