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阳光刚爬上窗台,林川蹲在电动车前检查车胎,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
他扯出手机,屏幕上小王的消息还带着未读红点:“老唐今晚要做一期《特别对话》,点名邀请你——标题是《林川,你凭什么?》。”
“凭什么?”他把车钥匙往掌心一抛又接住,嘴角慢慢翘起来。
昨夜苏晚晴那句“去领证吗”还在耳边晃,此刻倒像给了他把钝刀磨成利剑的底气。
他蹲在车棚里翻手机相册,三个月前的照片潮水般涌出来:有苏晚晴在会议室揉眉心时他偷拍的侧影,有两人冒雨从殡仪馆出来时他背着她的背影——雨幕里她的西装裙下摆全湿了,却把伞往他头顶偏了又偏。
“这不叫高攀,这叫‘代驾式护航’。”他对着屏幕嘟囔,指尖在一张照片上顿住。
那是第七天,老管家的葬礼,苏晚晴捧着骨灰盒站在台阶前,台阶被雨泡得滑溜溜的,她咬着唇要自己走,他半蹲在她面前:“苏总,您这单我接了,背人服务额外加五块。”现在想来,当时她趴在他背上时,睫毛扫过他后颈的痒意,比五块钱金贵多了。
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条来自苏晚晴的消息:“需要我到场吗?”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吗”字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他凝视了整整三秒。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回复了一个可爱的狗头表情包,并迅速打字道:“您往那一坐,观众该问‘苏总凭什么’了。”发完这句话,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后台有小王盯着,放心。”
下午三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直播厅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聚光灯犹如夏日的骄阳,无情地烘烤着每一个人的额头,让人不禁额头冒汗。林川坐在老唐的对面,他身上的西装是苏晚晴让助理特意送来的,剪裁合身,线条流畅。不过,他的领口却松了两颗扣子,透露出一丝不羁的气息。他的碎发被发胶精心打理过,服服帖帖地贴在头皮上,但还是有一撮头发倔强地翘着,仿佛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某种坚持。
老唐推了推他那副金丝眼镜,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直播。就在镜头红灯亮起的瞬间,他听到导播室里传来小王压低的声音:“三二一。”
“林先生,”老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就像财经新闻的开头一样,让人不禁精神一振,“全网都在说你靠女人上位。您想对这些声音说什么?”
面对老唐的提问,林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他的手指缓缓伸进西装内袋,摸索了一下,然后抽出一张A4纸。
纸角有点卷,看得出被反复折过,他对着镜头展开,墨迹清晰得能看见笔锋:“这是我做的‘苏晚晴代驾服务清单’。第1天,她被狗仔堵在地下车库,我把电动车骑得比超跑还快,带她绕了三条街;第3天,客户灌酒灌到她手都在抖,我替她喝了六杯威士忌,吐在对方定制皮鞋上——”他忽然笑了,“那鞋是爱马仕的,后来苏总赔了人家三万八,我用三个月代驾费还的。”
弹幕原本刷着“炒作”“软饭男”,此刻突然安静。
有人发了句“所以呢”,立刻被更多“继续”刷了上去。
“第7天,”林川的声音轻了些,指尖点在清单第三行,“她去殡仪馆送老管家。雨太大,最后一段路全是泥。她要自己走,我蹲下来——”他比划了个背人的动作,“您说我靠她?可那天她的眼泪全砸在我后颈,比雨水烫多了。”
直播间突然炸了。
“破防了”“这谁顶得住”的弹幕像潮水,把之前的质疑全卷走了。
林川瞥见导播室里小王攥着对讲机冲他比大拇指,后颈却突然一凉——那是监控室方向。
小陈在监控室咬着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赵景天走前给他的最后指令是“搞臭林川”,他盯着屏幕里林川那张带笑的脸,抄起对讲机:“水军准备,刷‘奥斯卡欠他奖杯’,频率调高!”可话刚说完,弹幕突然一滞——所有攻击性评论像被按了暂停键,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自动推送的“林川协助客户脱困实录”。
画面切到上个月:林川蹲在一辆宾利前,车主正摔着车钥匙骂“老子公司要破产了”,他挠挠头:“老板,您这钥匙摔坏了,我代驾费可不够赔。要不咱去吃碗面?我知道胡同里有家的卤蛋,比您这车标还圆。”车主愣了愣,居然真跟他走了。
又切到凌晨两点:林川和个穿运动服的姑娘在江边夜跑,姑娘边跑边抹眼泪:“我爸妈说我得抑郁症是装的。”他跑在她旁边,气喘吁吁:“那我也装一个?明天开始我见人就说‘代驾费好贵,我好抑郁’——”姑娘破涕为笑,镜头里她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监控室的小陈猛地站起来,鼠标砸在桌上:“小王那孙子改关键词过滤了!”他抓起手机要拨赵景天电话,却发现对方号码已经成了空号。
窗外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忽然想起昨夜烧文件时,火光照亮的“恒远资本”logo,原来都是一场空。
老唐的声音把林川拉回直播厅。
他看着对面男人眼里的探究慢慢变成信服,忽然想起苏晚晴今早说的“你讲的不是故事,是证据”。
“林先生,”老唐翻了翻面前的笔记,语气软了些,“有网友统计过,您和苏总的行程重合率超过80%——”
“因为代驾的职责就是把客户安全送到目的地。”林川打断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清单,“她的目的地不是公司,不是宴会,是能安心摘下面具的地方。”
就在这时,弹幕突然像被点燃的烟花一样,瞬间刷起了“苏总好福气”这几个字。林川的目光迅速扫过屏幕,在屏幕的一个角落里,他看到了一条私信:“直播结束,我在后台等你。”发信人是苏晚晴,后面还跟着一只抱着鱼干的可爱猫咪。
看到这条私信,林川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捏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坐在旁边的老唐却突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话锋微微一转,说道:“可您确实没有正式职位——”
然而,就在老唐的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直播厅的灯光突然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这一闪让整个房间都瞬间暗了下来,然后又迅速恢复了明亮。林川的注意力被这一闪所吸引,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了老唐。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唐眼中的未尽之问,那是一种对他身份和地位的质疑。林川看着老唐,忽然笑了。他知道,这场对话才刚刚开始,而接下来的发展,恐怕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当直播厅的红灯终于熄灭时,老唐如释重负地摘下了耳机,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忽然转头看向林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拍了拍林川的肩膀,说道:“你这小子,刚才播到赵景天的录音时,我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林川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导播台上,小王正举着手机,兴奋地朝他们这边蹦跶着。林川定睛一看,只见小王的手机屏幕里,热搜榜的第一名已经被“林川代驾清单”占据,而紧随其后的“恒远资本黑幕”这个词条,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攀升。
林川低头看西装内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清单,指尖蹭过“第7天”的字迹——那是他用苏晚晴落在电动车筐里的钢笔写的,墨水洇了一点,像朵小乌云。
黄律师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合上笔记本电脑时金属搭扣“咔嗒”一响:“林先生,明天上午十点法院见,我让人把证据链再理一遍。”他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反着光,“刚才那通录音,足够让赵景天在经侦大队喝上半个月茶了。”
“谢了黄叔。”林川把清单小心折好塞回口袋,余光瞥见小王举着矿泉水挤过来,额角还挂着汗:“川哥!导播室刚才截了五十万条‘路转粉’的弹幕,我让人整理成合集了——”他突然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苏晚晴正倚在后台门廊的阴影里。
她没穿白天那身黑色职业装,换了件米白色针织衫,金丝眼镜搭在领口,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潮气。
林川喉结动了动,想起直播时她发的那条“你把我哭的那段也放出去了”,此刻倒觉得心跳比面对千万观众时还快。
“苏总。”黄律师先打了招呼,拎着公文包退到安全距离,小王很识趣地拽着老唐往设备间走,经过林川时撞了撞他胳膊,压低声音:“把握住啊哥!”
门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苏晚晴走到他面前半米处站定,伸手替他理了理翘起的碎发:“刚才说‘真实是最硬的底气’,现在信了?”她指尖凉丝丝的,带着橙花护手霜的味道,和三个月前在殡仪馆台阶上,那把往他头顶偏的伞,温度一模一样。
林川盯着她眼尾还没消的红痕——那是直播时他说到“眼泪砸在后颈”时,导播切到观众席的镜头里,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睫毛颤得像蝴蝶。
“我早信了。”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进去,“就像信你偷偷替我付过三次代驾费,信你藏在办公室抽屉里的《喜剧的艺术》,信你——”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信你昨天问‘去领证吗’时,声音抖了半秒。”
苏晚晴的耳尖瞬间红透,抽回手时带翻了他西装口袋的清单。
林川弯腰去捡,却见她蹲下来,指尖先他一步按在“第1天”的字迹上:“那天你骑电动车带我绕三条街,我其实数过——是七条。”她抬头看他,眼里有直播时没出现过的柔软,“多绕的四条,是你故意骑去了我小时候住的巷子口。”
走廊尽头传来小王喊“苏总车到了”的声音,苏晚晴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又恢复成那个从容的苏氏总裁:“明天董事会要讨论恒远资本的股权问题,你——”
“我骑电动车去。”林川把清单重新塞进口袋,冲她晃了晃车钥匙,“省得有人说我靠你报销油钱。”
苏晚晴转身往门外走,走到台阶时突然停住,侧头看他:“林川。”
“嗯?”
“今晚……来我家。”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老管家酿的青梅酒,该开坛了。”
夜风卷着桂花香扑进走廊,林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摸出手机看时间——九点十七分,足够他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绕去巷口买盒她爱吃的糖炒栗子。
电动车碾过小区石子路时,车筐里的栗子袋窸窸窣窣响。
林川停在楼下,仰头看自家窗户——灯没亮,和往常一样。
他摸黑开门,按下开关的瞬间,满墙的时间线在暖黄灯光里铺展开来:从三个月前苏氏股价异常波动开始,到宋雨桐第一次在代驾软件上指定他接单,再到周梦琪往他电动车里塞匿名信……所有事件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标着箭头,最上面贴着今天直播的截图,标题是“第125天:代驾小哥的反击”。
他摘下西装挂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苏晚晴以“晚晴”名义捐赠的钢琴教室照片,是老唐团队今天刚发给他的。
指尖划过照片边缘,他忽然笑了:明天董事会要讨论的,可不止恒远资本。
窗外的月光爬上时间线,在“第126天”的空白处投下一片银边。
林川打开电脑,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他要把今天直播的观众留言整理出来,特别是那条“林师傅,下次代驾能给我讲讲苏总的故事吗?”
墙角的电动车充电器闪着绿光,桌上的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
林川望着满墙的时间线,忽然想起苏晚晴今晚说的“青梅酒该开坛了”。
他关掉电脑,把牛皮纸袋收进抽屉最里层,那里躺着枚没拆封的戒指盒——是上周路过金店时,他盯着橱窗看了十分钟的那枚。
“慢慢来。”他对着满墙的线索轻声说,“该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