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布包。
布包有些分量,她解开系得紧紧的布结,一层层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金银首饰,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古董。
而是一串沉甸甸的、带着铜锈的钥匙,和一份盖着鲜红公章的牛皮纸文件。
《关于国营红星罐头厂资产划拨的决定》。
姜晓荷的瞳孔微微一缩,她拿起那份文件,目光落在白纸黑字上,心头巨震。
这……这是什么意思?
林远山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红星罐头厂,是市里一个老大难单位,连年亏损,设备老化。”
“工人都快发不出工资了,谁都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你外公动用了一点老关系,以扶持个体经济、盘活不良资产的名义,走了个政策的明路,把它从市商业局的名下,划拨到了你的个人名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转达着老人的话。
“你外公说,林家欠你的,与其给你钱,不如给你一份事业的根基。这份产业是干净的,不牵扯京城任何复杂的势力,是你姜晓荷自己的。”
“能不能把它盘活,让它起死回生,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姜晓荷瞬间明白了外公的深意。
这是一份考验,一份挑战!
一份真正属于她姜晓荷,而非“陆家孙媳”的挑战!
从穿来这个世界开始,她开小吃摊,办菜馆,建批发市场,每一步,背后或多或少都有陆铮和陆家的影子。
可这个罐头厂不一样。
它也像一张白纸,一张完完全全属于她,可以任由她挥毫泼墨的白纸!
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她感觉到的不是负担,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陆铮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此刻,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跃跃欲试的火焰。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他的呼吸温热,带着一丝清冽的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的。
“想玩,我就陪你玩。”
“不想玩,我明天就让外公把这破厂子收回去。”
这份不问缘由、不计得失的纵容和支持,像一股暖流,瞬间淌过姜晓荷的心尖。
她心头一暖,侧过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她转过身,将那份文件和钥匙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里。
她对着林远山和刘美珍,郑重地鞠了一躬。
“爸,妈,替我谢谢外公。”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这一声“爸妈”,叫得自然而真诚。
这份接受,也让她与林家的关系,从单纯的血缘,多了一份事业上的连接,变得更加具体,更加紧密。
林远山夫妇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
送走了林远山夫妇,餐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陆老爷子看着姜晓荷手里的布包,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你这个外公,是个聪明人啊。”
老爷子一针见血地指出:“金山银山,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这不是在给你东西,这是在逼你长出自己的翅膀,学会在天上飞。”
姜晓荷用力点了点头,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公,充满了敬意。
她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如何改造那个罐头厂。
水果罐头、肉罐头、辣酱……这个时代,有太多可以挖掘的商机了!
然而,她满腔的热情,很快就被陆铮泼了一盆冷水。
“我劝你,先别太乐观。”
陆铮不知道从哪里,也摸出了一份文件,扔在了她面前。
姜晓荷一愣,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份关于“红星罐头厂”的内部调查资料,比林远山给的官方文件,要详细得多。
“连续亏损三年,累计负债三万七千元。”
“在册职工一百二十八人,平均年龄四十五岁,普遍存在出工不出力,怠工、旷工现象。”
“生产设备均为五十年代建厂时购入,老旧不堪,故障率高达百分之四十。”
姜晓荷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何止是烂摊子,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陆铮看着她的表情,神色凝重地敲了敲桌子,指向资料的最后一页。
“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
姜晓荷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页的那个名字上。
王海,男,五十二岁,红星罐头厂厂长。
下面是他的履历,从建厂时的一个普通工人,一步步爬到了厂长的位置,在红星罐头厂干了二十多年。
“这个王海,是厂里根深蒂固的‘厂霸’。”
陆铮的声音很沉。
“他在厂里的势力盘根错节,从采购到销售,从人事到财务,全都是他的人。”
“这么多年,市里不是没想过动他,派了好几任干部下来,都被他用各种手段给挤兑走了。”
“这个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你想盘活这个厂子,第一个要啃的,就是这块最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