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红木门在身后合上，将门外的世界与门内的权力场彻底隔绝。
随着林书记、杨市长等一众大佬的离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才缓缓散去。会议室里紧绷的空气，像是被扎破的气球，嘶的一声松弛下来。
苏晨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那场会议，时间不长，但其间的凶险与博弈，比他过去几个月经历的所有事情加起来，都要耗费心神。他就像一个误入神仙棋局的卒子，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走吧，去看看你的新战场。”
周鸿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脸上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又回来了，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苏晨此前从未见过的东西，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开锋的兵器。
苏晨点点头，跟在周鸿途身后。
从顶楼的一号会议室，到市委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不过是下几层电梯的距离。但苏晨却感觉，自己正在从云端，一步步走回人间，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真实的人间。
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将脚步声吸得干干净净。两边墙上挂着装裱精致的书法和山水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老旧纸张混合的味道。不时有穿着得体、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与他们擦肩而过，每个人都低着头，脚步飞快，脸上带着一种标准化的、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他们看到周鸿途，会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喊一声“周秘书长”，然后目光会不经意地在苏晨身上停留半秒，随即又迅速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但苏晨的系统视野，却捕捉到了那些一闪而逝的真实情绪。
【来自未知目标的“审视”气运+1】
【来自未知目标的“好奇”气运+1】
【来自未知目标的“猜测”气运+1】
……
他就像一个被扔进鲨鱼池的异类，虽然鲨鱼们还在远处游弋，但它们的目光，已经将他牢牢锁定。
“市委办，尤其是我们综合二科，是整个市委大楼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周鸿途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声音不大不小地飘了过来，“你被任命的消息，在你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应该已经传遍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朵里。”
苏晨没有说话，只是将腰杆挺得更直了一些。
很快，他们来到一扇挂着“市委办公室 综合二科”牌子的门前。
周鸿途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与外面走廊的沉静不同，办公室里有一种奇异的、被压抑的鲜活。空间很大，被一排排半高的隔断分成了十几个工位，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节奏紧张的交响乐。
空气里混杂着打印机墨粉的独特气味，还有一股高品质茶叶的清香。靠窗的位置，摆着几盆长势极佳的绿萝和君子兰，叶片油绿发亮，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着。
然而，在苏晨的系统视野中，这里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整个办公室，就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气运漩涡。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气运在这里交织、盘旋。有代表着野心与进取的赤红色气流，有代表着圆滑与世故的土黄色气团，有代表着冷静与算计的蓝色光带，也有代表着消沉与麻木的灰色雾气。
这些气运彼此缠绕，时而泾渭分明，时而相互碰撞，激起一簇簇无形的火花。它们共同围绕着办公室最里侧，那个唯一拥有独立隔间的办公室主任的工位旋转，形成了一个复杂而微妙的动态平衡。那些看似生机勃勃的绿植，在系统视野中，它们的生命气运正像被抽丝剥茧一般，被这股巨大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吸收着，用以维持整个气运场的运转。
这里，就是南州市的权力中枢。每一个决策，每一份文件，都从这里流出，影响着全市数百万人的生活。而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都身处漩涡之中，既是漩涡的一部分，也在被漩涡吞噬。
周鸿途轻轻拍了拍手，清脆的响声让办公室里嘈杂的乐章瞬间停顿。
“大家手头的工作先停一下，我来介绍一位新同事。”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这位是苏晨同志，从今天起，担任我们综合二科的副科长。”周鸿途的介绍简单直接。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秒，随即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苏晨的目光扫过众人。
坐在最里侧办公室门口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他站起身，带头鼓掌，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他应该就是二科的科长，钱卫国。在他的头顶，一团厚重的土黄色气运稳定地盘踞着，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将所有靠近的、不同颜色的气运都磨平、调和，但也因此显得有些混浊不清。
【言灵解析：典型的“和稀泥”气运，擅长平衡各方关系，但缺乏锐气，以稳为主。】
离科长不远的一个工位，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干练套裙的女人也站了起来。她的掌声最响亮，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在苏晨的脸上飞快地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她的头顶，一道刺目的赤红色气运冲天而起，凝成一把利剑的形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言灵解析：“攀附”与“竞争”的复合型气运，目标明确，执行力强，对权力有极强的渴望。】
而在一个靠窗的角落，一个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男人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连头都没抬，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电脑屏幕。他头顶的气运，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灰色，死气沉沉，仿佛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言灵解析：“麻木咒缚”与“躺平”气运深度融合，对外界一切变化都漠不关心，只求安稳度日。】
苏晨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心里却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这里，果然是一个龙蛇混杂之地。
“小苏刚来，大家以后在工作上多带带他。”周鸿途又客套了一句，然后领着苏晨走向一个空着的工位。
那个工位在办公室的中间位置，不靠窗，也不挨着门，视野开阔，能看到办公室里大部分人的动向。桌上很干净，电脑、电话、文件夹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提前收拾过的。
周鸿途指了指那把看起来很新的办公椅，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这把椅子，坐过的人不少。有的人坐了不到一年就上去了，也有的人坐了几个月就出去了。小苏啊，想把这把椅子坐稳当，可不容易。”
他的声音温和，但在苏晨的耳朵里，系统已经给出了冰冷的翻译。
【警告：此职位为权力交锋的焦点，是各方势力安插人手的必争之地。前任下场各异，或高升，或出局。你将面临来自各方的严峻考验与挑战。】
“谢谢秘书长关心，我会努力工作的。”苏晨一脸感激地回答。
周鸿途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场面话，便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随着周鸿途的离开，又恢复了那种紧张而有序的节奏。只是这一次，苏晨能感觉到，空气中多了几道看不见的线，一端连着那些同事，另一端，则系在了自己身上。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给饮水机换了桶新水，又拿起抹布，将自己的桌子和周围同事的桌子都擦了一遍。
那个套裙女人，也就是刚才系统提示的“李科长”，看到苏晨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苏晨做完这一切，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椅子是新的，但坐上去，却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他知道，这不是椅子的原因，而是这个“位置”本身带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电脑没有设置密码，直接进入了桌面。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word文档的快捷方式。
苏晨移动鼠标，双击点开。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工作交接手册之类的东西，可当文档内容显示出来时，他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文档的标题是——《关于“惊雷行动”后续舆论引导工作的初步方案（草稿）》。
这赫然是一份关于冯四海案的宣传口径文件。内容详尽，从如何正面报道公安机关的功绩，到如何引导市民情绪，再到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负面声音，都做了初步的规划。
而在文档的最下方，用一种几乎看不见的浅灰色字体，标注着一行小字。
“初稿：李月”
李月，就是那位穿着套裙，头顶赤红色气运的女同事，也是综合二科的另一位副科长。
苏晨的目光，在这份文件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
他刚上任第一天，第一分钟，桌上就出现了一份由另一位副科长起草的、关于他亲手掀起的这场风暴的舆论引导方案。
这，是下马威？是拉拢？还是……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苏晨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不远处李月投来的目光。
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灿烂的微笑。
但苏晨的系统界面上，却清晰地跳出了一行冰冷的提示。
【检测到微弱负面言灵：烫手山芋。】
【效果：若宿主接手并修改此方案，后续舆论工作产生的所有功劳与过错，都将与你深度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