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奥尔基米尔上尉,这位在之前经济战中失意的财政官员的远亲,此刻正率领着他的加强连,像梳子一样梳理着雪松林边缘。
他们是帝国军庞大包围网的一环,任务是清剿小股游击部队,确保主力侧翼安全。连日来的被动挨打让帝国军上下都憋着一股邪火,奥尔基米尔渴望用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他的愿望似乎实现了。侦察兵报告,前方发现一支约三十人的游击队,装备简陋,似乎正在执行掩护任务。更重要的是,他们被发现时,正向着一个名为“狼崖”的死地撤退。
“追!一个不留!”
奥尔基米尔眼中闪过狠厉,立刻下令全连压上。
狼崖,名不虚传。它像一颗孤零零的獠牙,突兀地耸立在雪原上,三面都是近乎垂直的陡坡,只有一面是相对平缓的斜坡可以攀登。山顶面积不大,遍布嶙峋的怪石和几棵被风雪摧残得歪歪扭扭的雪松。
率领这支游击队的,是萨沙,一个原本在霍比列夫村务农的沉默汉子。他的队伍里,有和他一样的农民,有矿工,有猎人,甚至还有两个半大的少年——伊戈尔和帕维尔,他们是兄弟,父母都死在了纠察队手里。
当萨沙发现他们被咬住,并且退路被截断时,他立刻做出了决断。
“上狼崖!”
他嘶哑地吼道,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失真。
“队长!那是死地!”
老猎人米哈伊尔焦急地喊道。
“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是死地!”
萨沙一边带着队员们拼命向山顶攀爬,一边急促地解释,
“我们在这里拖住他们,主力才能走得更远!这是我们的任务!”
他们没有犹豫。三十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冲上了狼崖山顶。
奥尔基米尔的部队紧随其后,迅速将狼崖团团围住。看着那陡峭的地形,冷笑:
“愚蠢的叛军,自寻死路!架设重弩,封锁斜坡!把他们困死在上面!”
第一天的进攻,帝国军试探性地发起了两次冲锋。狭窄的斜坡限制了兵力展开,而山顶的游击队员们,则用精准的射击回应了他们。
猎户出身的队员占据了最好的射击位置,每一支从石缝中射出的箭矢,每一颗从雪松下飞出的石子,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帝国军在斜坡上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退了回去。
夜晚降临,气温骤降。山顶没有任何遮蔽,狂风裹挟着雪粒,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队员们挤在岩石背风处,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食物不多,每人只分到一小块冻硬的黑面包和一把雪。
“哥,我们能活下去吗?”
年纪较小的帕维尔蜷缩在伊戈尔身边,声音发抖。
伊戈尔紧紧搂住弟弟,望着山下帝国军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篝火,咬了咬牙:
“能!云凌先生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弟弟,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萨沙听着少年的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弩箭。他知道,不会有什么援军了。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在这里。
第二天,帝国军失去了耐心。他调来了弩炮。
“轰!轰!轰!”
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山顶,碎石和冻土四处飞溅,积雪被炸成白色的烟雾。一颗炮弹正中一棵雪松,将它拦腰炸断,飞溅的木屑像弹片一样扫倒了两名队员。
炮击过后,帝国军再次发起冲锋。
“打!狠狠地打!”
萨沙从掩体后探出身,用缴获的帝国制式弩箭射倒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军士。
战斗异常惨烈。游击队员们利用每一块岩石,每一个弹坑进行抵抗。老米哈伊尔被流弹击中了大腿,他咬着牙,用皮带扎紧伤口,继续弯弓搭箭。
伊戈尔和帕维尔兄弟俩,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尽全力将沉重的石块推下斜坡,砸得帝国士兵头破血流。
但伤亡在不断增加。弹药也越来越少。
第二天黄昏,帝国军的又一次冲锋被打退后,山顶还能战斗的人,只剩下不到十五个。老米哈伊尔因为失血过多,永远闭上了眼睛。萨沙的左臂被刺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破旧的棉袄。
第三天,帝国军动用了燃烧弹。
带着粘稠剂的火焰在山顶蔓延,点燃了剩余的枯草和树木,浓烟滚滚。幸存的游击队员被逼到山顶中央一小块没有火焰的区域。他们脸上满是烟灰和血污,嘴唇干裂,眼神却依然像狼一样凶狠。
弹药彻底打光了。弓箭用尽了,连石块都所剩无几。
奥尔基米尔通过望远镜看着山顶的惨状,得意地笑了。他命令部队准备最后一次肃清攻击。
萨沙看着身边仅存的七八个队员,其中包括互相搀扶着的伊戈尔和帕维尔。伊戈尔的额头被弹片划伤,血流了半张脸。帕维尔的棉衣被烧焦了一大片,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
“兄弟们,”
萨沙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们拖了他们三天。主力……应该安全了。”
他捡起地上最后一根断裂的、带着尖锐木刺的松枝,当作武器握在手里。
“整合运动……万岁。”
没有人说话,其他队员也默默地捡起了身边任何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带尖的石头,断裂的枪托,甚至是自己的牙齿。
当帝国士兵小心翼翼、志在必得地踏上山顶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七八个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人,相互支撑着站在那里,像一群濒死的狼,对着他们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没有投降,没有求饶。
战斗在几分钟内就结束了。是单方面的屠杀。
奥尔基米尔踏上这片染满鲜血的山顶,靴子踩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吱嘎的声响。他环视着这片小小的战场,看着那些至死都保持着战斗姿态的尸体,脸上的得意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寒意。
这些他眼中的“泥腿子”、“贱民”,为什么能如此决绝地死在这里?他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风雪依旧,渐渐覆盖了狼崖上的血迹和焦痕,仿佛要将这场惨烈的绝唱彻底掩埋。但这三十一个名字,连同狼崖这个地方,却像一颗沉重的铆钉,深深地楔入了这场战争的血色记忆之中,成为整合运动脊柱上,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