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轻柔地落在乌萨斯冻土上,覆盖了旧日的伤痕,却掩盖不住这片土地上正在勃发的生机。从雪原人民代表大会归来,瓦西里·别列科夫斯基感觉自己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力量。他不再是那个只知低头劳作的农奴,他的肩上,扛着整个别列科夫斯基村的信任与未来。
变化,首先发生在土地上。
春天,当冻土变得松软,别列科夫斯基村外的田野上,呈现出一幅前所未有的景象。
按照《土地分配法》划定的田埂清晰可见,家家户户都在属于自己的田地里忙碌。不再是贵族监工皮鞭下的死气沉沉,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干劲的吆喝声和偶尔响起的、走调的歌声。
瓦西里带着村里几个年轻人,将从启航村工坊换来的新式犁铧深深插入黑土。这犁铧的钢口极好,破开板结的土层毫不费力。
“嘿!这好东西,以前只有老爷家的地才配用!”
一个老汉抚摸着光滑的犁柄,感慨万千,
“现在,咱们自己的地,也用上了!”
田埂边,竖着村里统一制作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每户的名字和面积。一个孩子正踮着脚,认真地指着木牌上的划痕,对小伙伴骄傲地说:
“看!这块地,是咱家的!”
变化,也发生在村庄的中心。
那间原本废弃的谷仓,如今被修缮一新,门口挂上了“别列科夫斯基村村民议事堂”的木牌。傍晚收工后,这里不再是死寂一片。煤油灯被点亮,村民们——男人、女人、感染者、非感染者——聚在一起,不再是等待命令,而是商量。
瓦西里作为常任代表,主持着会议。议题琐碎而真实:春耕的种子如何分配更公平?村里的赤卫队夜间巡逻路线怎么安排更合理?谁家屋顶漏雨了,大家能不能一起出把力?
争吵时有发生,为了一捆柴禾,为了半袋种子。但争吵之后,是举手表决。当自己的意见被多数人认可时,那种“做了主人”的感觉,比喝下最烈的伏特加还要滚烫、酣畅。
变化,更发生在每个人的脸上和心里。
村里的学堂也办起来了。老师是晓歌女士从启航村派来的一位识字的年轻感染者。每天,稚嫩的读书声都会从学堂里飘出。瓦西里常常会站在窗外,看着里面那些曾经和他一样、眼里只有麻木和恐惧的孩子们,如今正睁着明亮的眼睛,跟着老师一字一句地念:
“我——们——是——土——地——的——主——人——”
他的妹妹,那个曾经因为感染者的身份而不敢出门的小女孩,现在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去学堂。她回家后,会拉着瓦西里的手,用还不太熟练的词汇,兴奋地讲述今天学了几个新字,老师又讲了哪个关于“团结”和“希望”的故事。
食物或许依旧不算丰盛,但碗里的粥变得稠了,偶尔还能见到一点油星。身上穿的依旧是打着补丁的棉袄,但心里是暖的,因为知道只要肯下力气,明年就能用自己的收成,去工坊换更厚实的布料。
曾经弥漫在村庄里的、那种对明天是否会饿死或被打死的恐惧,正在被一种名为“盼头” 的东西取代。他们开始谈论明年的收成,谈论等攒够了工分,要给家里添置一把工坊新出的、更锋利的斧头;甚至开始想象,等孩子们再长大些,是不是也能去启航村,跟着云凌先生、塔露拉小姐做更大的事情。
一天傍晚,瓦西里和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围坐在刚刚升起篝火的议事堂前。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满足的脸。
一位经历过无数苦难、脸上布满沟壑的老人,用他沙哑的嗓音,轻轻哼唱起那首古老的乌萨斯民谣。但这一次,歌词被他悄悄改了:
“不再是风雪埋葬我的骨头……是炉火温暖我的胸膛……不再是老爷驱使我的命运……是我亲手播种明天的希望……”
歌声很轻,却像种子一样,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里,悄然生根发芽。
瓦西里望着跳跃的火焰,望着火焰映照下的一张张面孔,他想起了云凌先生在人民代表大会上说的话,想起了塔露拉小姐眼中坚定的光芒。
他明白了,幸福,从来不是贵族老爷的施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幸福,是攥在自己手里的黑土,是回荡在学堂里的读书声,是议事堂里为了共同明天而发出的、哪怕是最朴素的争吵,是深夜里,知道有自己选出的赤卫队员在守护村庄安宁时,那份踏实的睡眠。
这片土地依旧贫瘠,寒风依旧凛冽。但在这里,希望已经如同最顽强的伏地寒草,顶开了沉重的冻土,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心中,绽放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微小而坚韧的光芒。
整合运动带来的,不仅仅是活下去的机会,更是一种“像人一样活着” 的尊严,以及一种 “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 的无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