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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槐序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因高度集中而奇异地清醒着。

编曲框架有了初步的雏形,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些。

上午是节目组安排的集体活动。

纪槐序以需要整理编曲思路为由婉拒了。

他需要独处的时间。

他窝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和谱纸工作,午餐也是直接叫的客房服务。

下午,约定的时间一点点逼近。

他站在盥洗室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苍白、眼带倦意的自己。

他试图做几次发声练习,结果依旧令人沮丧。

那几个破碎的音节像被困在笼中的鸟,扑腾几下便无力地坠落。

“算了…听天由命吧。”他喃喃道。

随后,他换上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尽可能遮住些许病态的苍白。

拿起手机和房卡,走出了房间。

维也纳老城区的街道狭窄而充满韵味。

巴洛克式的建筑立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纪槐序按照导航,找到了一栋并不起眼的古老建筑,按响了门铃。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

“(你好?)”

“(你好,我和伯杰教授有预约。)”

他用提前练习过的、略显生硬的德语回答。

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安静温暖的走廊,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旧书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

一位穿着得体、头发花白的助理女士已经在等候,微笑着将他引向一间诊疗室。

房间宽敞明亮,放着各种他不认识的仪器,更像一个高级的声学实验室。

一位精神矍铄、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人从书桌后站起身,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mr. Ji? wele. I am Emil berger.(纪先生?欢迎,我是埃米尔·伯杰。)”

他的英语带着优雅的德语口音,目光温和。

纪槐序握了握他的手:“thank you for seeing me, professor.(感谢您愿意为我诊疗。)”

伯杰教授并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开始了问诊。

他的问题专业而细致,从当年落水的具体情况、后来的治疗过程,到目前具体的症状等等。

感受纪槐序则尽可能客观地描述着,像是在陈述别人的病情。

只有偶尔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接着是一系列精密的检查。

整个过程漫长而细致入微。

最后,伯杰教授坐回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沉吟了片刻。

“mr. Ji,”他开口,语气平稳。

“从生理结构上看,你的声带本身受损并不算严重,它依然具备基础的发声功能。”

纪槐序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伯杰教授话锋一转,指向屏幕上的数据。

“问题的核心在于支撑发声的‘动力系统’——你的呼吸肌群和肺部功能,因为当年的严重感染和后续的衰竭,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它们无法为你提供足够稳定、持久的气息支持。这就好比一把制作精良的小提琴,却配了一个漏风的风箱。”

这个比喻精准而残酷。

纪槐序沉默地听着,指尖冰凉。

“这意味着,你想恢复过去的演唱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伯杰教授的语气带着医者的坦诚,

“但是,这绝不代表你不能歌唱。”

纪槐序猛地抬起头。

“尤其是在和声里,”教授强调道。

“不需要强大的音量,更需要的是精准的控制和融入。这对你来说,经过训练,是可能实现的。”

可能实现……

这几个字像微弱却执着的火种,瞬间投入纪槐序几乎冰封的心湖。

虽然渺茫,虽然前路艰难,但这不再是完全的否定和绝望。

这是一条需要披荆斩棘、却真实存在的小径。

离开诊疗室时,黄昏已至。

维也纳的天空染上了淡淡的金粉色。

纪槐序手里多了一份详细的训练计划表和一份舒缓呼吸的草药茶配方。

伯杰教授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

“耐心,纪先生。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次重新认识和与你自己的身体和解的旅程。”

“请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他慢慢走在古老的街道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滞闷感似乎依然存在,但有一种名为希望的种子,在悄然生长 。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里那个黑色头像的聊天框。

然后,指尖在对话框内删删减减

最终,他只发了三个字过去。

【看过了。】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甚至算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但这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坦诚和…接受。

他收起手机,抬起头,深吸了一口维也纳傍晚微凉的空气。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节目组仿佛一台精密仪器,围绕着纪槐序为核心高速运转起来。

他们在维也纳古老的街道穿梭采风,在音乐博物馆里聆听历史的回声。

节目组甚至通过特殊渠道,安排他们观摩了一场乐团的非公开排练。

恢弘的交响乐在排练厅响起,巨大的声浪仿佛能穿透灵魂。

纪槐序站在角落,闭着眼,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深度的共鸣。

江彦和苏晓也深受震撼。

就连秦峪,在那样的音乐面前,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沉静,偶尔看向纪槐序的方向。

采风结束后,便是闭关创作。

纪槐序的房间几乎成了禁地。

他几乎没有再出过门,就连吃饭也在这狭小的房间内完成。

桌上铺满了乐谱草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编曲软件界面。

纪槐序的一天,除了创作,便是根据伯杰教授提供的方案训练。

秦峪偶尔会上门送一点清粥小菜,每次看着他吃完之后才会离去。

时间在紧张的创作和排练中飞逝,转眼就到了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联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