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东办公室的门在沈铭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书记那沉重如山的目光。
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文件纸张和陈旧木料混合的味道。沈铭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异常平稳，皮鞋底与水磨石地面接触，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回响，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接到尚方宝剑的意气风发，也没有背负千钧重担的惴惴不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得冰冷、坚硬，像一块被反复淬炼的钢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在青云镇还能和老乡们坐在田埂上抽烟的沈铭，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执刀人。
【新事件触发：整顿干部作风，刀刃向内。】
【任务描述：您已接受县委书记的委托，将对清河县现有干部考核体系进行颠覆性改革。此举将触及整个官僚系统的根本利益，您将面对前所未有的阻力与挑战。】
【任务核心：破除“铁饭碗”，建立“能者上，庸者下，劣者汰”的全新用人导向。】
【任务奖励：视改革成效结算。】
【支线已开启，祝您好运。】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消散，沈铭的脚步也停在了县委组织部的门口。
红色的木门上，一块金色的牌子擦拭得锃亮——“中共清河县委组织部”。这里是全县干部的“娘家”，决定着无数人的升迁荣辱，是整个县委大楼里，权力气息最浓厚的地方。
沈铭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靠窗的位置，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王建业正戴着老花镜，审阅一份干部任免材料。
听到门响，王建业抬起头，看到是沈铭，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随即露出一个标准而温和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红头文件。
“是沈主任啊，稀客。来，快请坐。”王建业起身相迎，热情得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失身份。
王建业在组织部干了快二十年，是清河官场有名的“不倒翁”。他说话永远带着三分笑，对谁都客客气气，你永远猜不透他温和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盘算。
对于沈铭这颗突然蹿升的新星，王建业的态度一直是“观察，但不靠近”。
“王部长，我来是传达赵书记的指示。”沈铭没有坐，也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里其他几位正在埋头工作的科员，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耳朵悄悄竖起。
“哦？书记有什么指示？”王建业脸上的笑容不变，亲自给沈铭倒了杯水。
“赵书记请您和人社局的李局长，现在就到他办公室开会。”沈铭言简意赅。
“现在？”王建业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这么急？书记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他试探着问道。按照惯例，县委书记召集部门负责人开会，通常会提前打个招呼，或者让秘书通知，很少有像沈铭这样，直接“闯”到办公室来传话的。这不合规矩。
“我只负责传达。”沈铭的回答像一块石头，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书记在等你们。”
王建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他将水杯放到沈铭面前的茶几上，笑着说：“好，好。书记的指示，我们肯定第一时间执行。我这就给李局长打个电话，我们马上过去。”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拨号。
“不用了。”沈铭转身，“我去通知李局长，您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他不等王建业再开口，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再次合上，办公室里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一个年轻的科员忍不住低声问：“部长，这沈主任……谱也太大了吧？通知您开会，跟下命令似的。”
王建业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沈铭笔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凝重。
谱大？
不，这不是谱大。这是杀气。
一种不加掩饰，甚至可以说是刻意释放出来的杀气。
他有一种预感，今天这个会，恐怕要让整个清河县的天，都变一变了。
……
与组织部的庄重肃穆不同，人社局的办公室则充满了更浓的烟火气。走廊里堆着半人高的档案盒，墙上贴着各种社保、医保政策的宣传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陈年味道。
沈铭找到局长办公室时，门正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训斥声。
“……你们档案科是干什么吃的？一份退休人员的档案，找了三天还没找到？人家老同志等着办手续，你们就这么拖着？我告诉你们，今天下班前，档案必须出现在我办公桌上！不然你们科长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沈铭在门口站定，听着里面的声音。
人社局局长李卫国，部队转业干部出身，性格火爆，做事雷厉风行，在系统内是出了名的“炮筒子”。他看不惯磨洋工，也最烦那些条条框框的官样文章。
很快，一个垂头丧气的科长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沈铭，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哈腰地快步走开。
沈铭这才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的声音依旧带着火气。
沈铭推门进去，看到李卫国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手上还夹着半根快要烧到尽头的烟。
“沈主任？”李卫国看到沈铭，有些意外，但还是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要是来要编制的，我可先告诉你，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这儿真挤不出来了。”
“李局长，赵书记让您现在去他办公室开会。”沈铭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开会？又开会？”李卫国眉头一皱，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端起桌上那巨大的搪瓷茶缸，灌了一大口浓茶，“前两天才开完全县招商引资动员会，这才消停一天。到底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书记没说。”
“没说？”李卫国打量着沈铭，他可不像王建业那么有城府，心里的疑问直接就问了出来，“书记让你来传话，却没告诉你开什么会？沈主任，你这工作可不好干啊。”
这话里，带着几分调侃，也带着几分对沈铭这个“红人”的试探。
沈铭面色不变：“我的工作就是确保您和王部长，在五分钟内出现在书记办公室。”
李卫国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他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嘿，你这小子……”他瞪着沈铭，被这句话噎得不轻。这话说得，好像他李卫国是个需要被监督看管的小学生一样。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沈铭没有退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
两人对视了足有十几秒。
最终，还是李卫国先败下阵来。他从沈铭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执拗。跟这种一根筋的人，没道理可讲。
“行，算你狠。”李卫国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嘴里嘟囔着，“我倒要看看，天是不是要塌下来了，非得把我老李从一堆烂事里拽出去。”
他嘴上抱怨着，脚步却不慢，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沈铭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正好碰到了从另一头上楼的组织部副部长王建业。
王建业已经换上了一件正式的夹克，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显得精神抖擞。
看到李卫国，王建业脸上立刻堆起了熟悉的笑容：“老李，你也接到通知了？”
“可不是嘛。”李卫国没好气地指了指身后的沈铭，“被你们组织部这位未来的新星，亲自上门‘请’过来的。”
王建业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铭一眼，笑着打圆场：“能让沈主任亲自跑一趟，说明书记对我们俩很重视嘛。走吧，别让书记等急了。”
三个人，怀着三种不同的心思，一齐走向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决定清河县未来的办公室。
推开门，赵长东正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而沈铭已经先一步到了，就站在书记的身侧，像一尊沉默的护卫。
王建业和李卫国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这个站位，太不寻常了。
“书记。”两人齐声问好。
赵长东转过身，没有让他们坐下，也没有任何客套的开场白。他的目光从王建业滴水不漏的笑脸上，扫到李卫国略带不忿的脸庞上，最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声惊雷，在王建业和李卫国耳边轰然炸响。
“两位，今天请你们来，是想谈一谈……”
赵长东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我们清河县这几千个干部的‘铁饭碗’，是不是该到了敲一敲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