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城及其周边关隘,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严状态。
匠作营灯火彻夜不熄,水泥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民夫们在军队护卫下,抢修、加固着每一段城墙,每一座堡垒。
新建的重型床弩被架设在险要之处,冰冷的弩箭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城内,巡防严密,任何可疑人员都难逃侯三手下暗探的眼睛。
凌薇按兵不动的姿态,让急于复仇、掠夺物资以度严冬的阿速台倍感焦躁。
他几次派兵试探性进攻,皆在坚固的城防和密集的弩箭下撞得头破血流。
那威力巨大的新型投石机,在守军早有防备和重型床弩的远程压制下,也难以发挥预期效果,反而折损了几架。
与此同时,各种流言开始在草原联军中蔓延。
“听说了吗?金帐部在鹰嘴隘死了好几千勇士,阿速台的大儿子都战死了!”
“黑狼部的人偷偷抱怨,说死的都是我们这些小部落的人,他们金帐部的精锐都躲在后面。”
“白鹿部好像派人去跟朔风城接触了,是不是想投降?”
“北疆人仿造了我们的神器,马上就能量产了,到时候我们还有活路吗?”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如同毒刺,扎进每一个部落首领和士兵的心中。
原本就因为白灾而脆弱的部落联盟,开始出现裂痕。
黑狼部首领兀术和白鹿部首领索南,面对阿速台催促再次合力进攻的命令,开始阳奉阴违,以部落伤亡过重、需要休整为由,迟迟不肯出动主力。
金帐王庭内,气氛压抑。
阿速台烦躁地踱步,酒杯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声让帐内侍从噤若寒蝉。
“废物!都是废物!一个小小的女人,就把你们吓破胆了吗?!”他朝着兀术和索南咆哮。
兀术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索南则捻着佛珠,垂目不语,态度暧昧。
角落里,那灰袍人依旧笼罩在阴影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大汗,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更难缠。她不仅看破了我们的诱敌之计,还在反过来离间我们。”
“那你说怎么办?!”阿速台怒视灰袍人,“你的内应没了,你的神器也不管用了!”
灰袍人沉默片刻,缓缓道:“凌薇固守不出,是想拖垮我们。草原儿郎不耐久困,时间一长,联盟必散。为今之计,唯有……断其根基,逼她出战。”
“如何断其根基?”
“北疆虽固,但其命脉在于后勤,在于人心。”灰袍人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据我所知,凌薇推行新政,触怒了不少本地豪强。我们何不……暗中联络这些对凌薇不满之人?许以重利,让他们在后方制造混乱,烧毁粮草,甚至……打开城门?”
阿速台眼睛一亮:“好主意!先生可能联系到这些人?”
灰袍人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弧度:“幽冥阁……无处不在。”
几乎在同一时间,朔风城,镇北侯行辕。
侯三正在向凌薇汇报:“侯爷,果然如您所料,我们散播的流言起了作用。黑狼部和白鹿部与金帐部嫌隙已生,阿速台几次军议都不欢而散。另外,我们监测到,有身份不明的信使,试图潜入城中,与几家此前被我们打压的豪强接触。”
凌薇站在窗前,望着城内熙攘却有序的景象,眼神冰冷:“看来,灰袍人终于忍不住要动用他最后的棋子了。名单上的那几家,盯紧了,但先不要动他们。”
“侯爷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不,”凌薇转过身,目光锐利,“是时候收网了。他们想里应外合,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要借此机会,不仅粉碎敌人的阴谋,还要将计就计,重创乃至瓦解草原联军!
她召来了石头和几名绝对可靠的隐鳞卫队长,低声吩咐良久。
又过了几日,一个深夜。
朔风城南门附近,一座看似普通的宅邸后院,几个人影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王老爷,草原人说了,只要我们能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日后这北疆,还是我们几大家族说了算!金银、牛羊、奴隶,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尖细的声音怂恿道。
被称作王老爷的,正是此前因土地兼并被凌薇严厉处置的豪强之首,王贲。
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贪婪和仇恨压倒了恐惧:“好!就这么办!三日后子时,我让人在城头举火为号,打开南侧偏门!”
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一切都在侯三的监视之下。
消息很快传到凌薇耳中。
“三日后子时,南侧偏门……”凌薇指尖敲打着桌面,眼中寒光凛冽,“传令韩锋,三日后,暗中将南门守军换成我们最可靠的部队,外松内紧。命令石头,带领隐鳞卫和狙击弩队,提前埋伏在南门附近民居制高点。命令赵擎天,集结骑兵,随时准备出城追击!”
她要将这座城门,变成埋葬叛徒和草原先锋的坟墓!
三日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子夜将至,朔风城南区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兵士规律的脚步声。
南侧偏门处,守卫似乎比平日松懈了些。
王贲带着几十个家丁死士,悄悄摸到了城门附近,他紧张地望了望城头,那里,一点微弱的火光如约亮起。
“动手!”王贲低吼一声,家丁们猛地扑向守门的几名“士兵”。
然而,异变陡生!
那几名看似松懈的守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刀光闪动,王贲的家丁如同割麦子般倒下!
与此同时,周围民居的屋顶、窗户后,骤然冒出无数黑影,强弩上弦的声音令人心悸!
“不好!中计了!”王贲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大腿,将他钉在地上。
几乎在城内动手的同时,城外黑暗中,响起了闷雷般的马蹄声!
数千草原骑兵,以为内应得手,如同鬼魅般朝着洞开的城门汹涌冲来!
“放!”
凌薇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霎时间,城头火把大亮!
埋伏在两侧的重型床弩和强弓手同时发射!
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草原骑兵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城门内侧,石头率领隐鳞卫如同铜墙铁壁,死死堵住了缺口,与试图冲进来的敌军展开血腥的白刃战!
“轰隆!”
就在城外敌军混乱之际,朔风城的正门突然洞开!
赵擎天一马当先,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北疆铁骑,如同猛虎出闸,从侧翼狠狠地撞入了草原联军的阵营!
里应外合的计划,变成了里外夹击的屠宰场!
草原骑兵猝不及防,在狭窄的地形下根本无法发挥机动优势,瞬间被分割、包围,死伤惨重。
远处,亲自督战的阿速台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几乎栽下马去。
他知道,完了,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道灰影在战场边缘一闪而逝,如同从未出现过。
这一夜,朔风城南门外,尸横遍野,叛徒授首,草原联军先锋几乎全军覆没。
经此一役,草原联军士气彻底崩溃,黑狼部与白鹿部连夜拔营,不顾阿速台的阻拦,率先撤兵北返。
脆弱的联盟,土崩瓦解。
凌薇站在城头,看着溃退的敌军和燃烧的战场,脸上并无喜色。
灰袍人跑了。
幽冥阁的阴影,依然笼罩在北疆上空。
但至少,眼前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传令,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厚葬阵亡将士。”她顿了顿,补充道,“将王贲等叛徒首级,悬挂城门三日,以儆效尤。”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