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的目光落在庭院里那被雄狮魂力震出裂痕的石板上,又掠过被光翎寒气冻得有些蔫吧的几株星辉兰,语气带着点无奈和一丝……仿佛真的只是“工作太忙”的抱怨:
“真的只是排那些巡逻表,太费神了些。”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光翎的指节,像是在安抚一只过于激动的大型犬:
“你们也知道,长老殿和教皇殿的护卫轮值,加上供奉殿自身的防卫,还有外城几个重要哨点的协调……牵扯的人手太多,班次太杂。既要保证无死角覆盖,又要考虑魂师小队的最佳搭配和轮休时间,还要平衡各方……尤其是教皇殿那边提出的一些额外要求……”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真的在回忆那些繁琐的表格:“那几天……嗯,大概是熬得晚了些。精神一直紧绷着,想着尽快理顺排好,免得出了纰漏,让父亲和各位哥哥们操心。”
她抬起眼,看向千道流,眼神带着一丝晚辈的乖巧和歉意:“父亲,是女儿思虑不周,一时贪快,没注意休息,让大家虚惊一场了。”
这解释……太过完美,太过“合理”,也太过避重就轻。
“排巡逻表?!” 雄狮斗罗第一个吼了出来,声音充满了荒谬感,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八!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排个表能把你排得心神耗损过度,昏睡三天叫不醒?!老子排十万大军的行军布阵图都没你这么费劲!” 他满脸写着“我不信”。
降魔也忍不住了,少年心直口快:“是啊八妹!那玩意儿不是有执事堂专门的人负责吗?您堂堂供奉,最多最后过目一下签个字就完了!怎么可能……”
“老七!” 千钧低声喝止了降魔,但看向云渺的目光同样充满了不赞同和深深的忧虑,“小八,我们知道你责任心重。但护卫轮值自有章程,更何况就算老五再不靠谱,何须你如此亲力亲为,熬神至此?” 他温和的语气里是明显的不信。
金鳄斗罗眼神深邃,缓缓道:“老八,你沉睡时,气息沉凝,周身魂力虽运转如常,但灵台之光却晦暗不明,如同被浓雾笼罩。这绝非寻常心力交瘁之象,倒像是……神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冲击或洗礼后,陷入深沉的自我修复。”
他的话语如同拨开迷雾的利剑,直指云渺回避的核心。
青鸾斗罗言简意赅地补充,清冷的目光如同冰锥:“与比比东有关?与闯入者有关?”
他直接点出了小雅透露的关键信息点。
“渺渺!” 光翎再也忍不住了,他握着云渺指尖的手猛地收紧,冰蓝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痛心和焦急,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你别瞒着老夫!告诉老夫,是不是千寻疾那个混蛋又派人来恶心你了?是不是比比东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是不是他们……他们合伙欺负你,才让你……”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一想到云渺独自坐在秋千上,喃喃自语着“我不配”、“护不住”的样子,他的心就像被冰锥狠狠刺穿,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宁愿她哭出来,闹出来,也不愿看她这样平静地、用“排班”这种拙劣的借口把所有伤痛都掩藏起来。
面对这层层递进、步步紧逼的关切和质疑,云渺脸上的悲悯温柔似乎凝固了一瞬。
她浅金色的眼眸深处,那抹好不容易凝聚的通透暖意如同风中烛火般摇曳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痛楚和……疲惫。但转瞬即逝。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光翎那几乎要灼伤她的痛心目光,也避开了金鳄、青鸾那穿透性极强的审视。
她的视线落在了庭院角落那架孤零零的秋千上,阳光透过藤蔓缝隙,在秋千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安抚众人的轻快,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她甚至尝试着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但努力想显得轻松的笑容:“比比东……她只是心情不好,来找我说说话。我们……很久没见了,聊了些过去的事。难免有些……感慨。”
她含糊地带过了与比比东那场充斥着绝望与秘密的对话。
“至于教皇殿的侍卫……”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他们奉命行事,职责所在。虽然方式……直接了些,但也谈不上‘冒犯’。毕竟他们的目标是请圣女回去‘安胎’,不是冲着我来的。”
她轻描淡写地将那场充满羞辱性的闯入,归结为“职责所在”和“目标不是我”。
“是我自己……”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点自嘲的意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温润的星晷,“大概是太久没经历这种……嗯,比较‘热闹’的场面了?一时没调整好心态,加上之前排班确实费神,情绪就有些低落,想得多了些。”
她将所有的根源,都巧妙地引回了“排班太累”和“自己心态没调整好”上。
那喃喃自语的绝望话语,被她轻飘飘地解释为“情绪低落时的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 光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心疼,“你管那些话叫胡思乱想?!‘我做的很糟糕’、‘连自己都护不住’、‘连在自己的地方都护不住想护的人’、‘不配’?!这是胡思乱想?!这明明是……”
光翎激动得说不下去,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云渺,仿佛要将她平静的面具撕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怎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光翎。” 云渺终于转过头,正视着他,浅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甚至……一丝淡淡的请求,“都过去了。我睡了一觉,真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