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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挽天倾: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 第361章 天下无君—一份特殊的“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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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天下无君—一份特殊的“讣告”

当朱由检那孤独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奉天殿厚重的门后,当那面象征着新生帝国的“日月山河”旗,在南京故宫的广场上空迎风招展之时,整个帝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然而,这沉默,仅仅是风暴来临前,那短暂的、压抑的平静。

第二天凌晨,当天光尚未刺破南京城上空的薄雾,无数的马蹄声和印刷机那独特的油墨香味,便一同唤醒了这座古老的都城。

不再是《大明皇家日报》,这份曾经为皇权喉舌的报纸,已经随着那场审判,被永远地封存进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崭新的、纸张和印刷质量都更胜一筹的《大明时报》。而今天,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特刊号外”的形式,被无数的投递员、士兵和政府职员,贴满了从秦淮河畔的酒楼茶肆,到最普通街巷的墙壁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份特刊的整个版面,只刊登了一份文件。

没有使用皇帝专用的黄色,也没有任何龙纹的装饰。文件以醒目的黑色宋体字,占据了整个版面,其标题,足以让任何一个识字的读书人,都心跳骤停。

《告全民书》。

落款,是“中华第一共和国,最高国务委员会”。

这,就是顾昭为那个绵延了两千年的君主专制时代,所撰写的、一份特殊的“讣告”。

“快来听啊!官府贴告示了!”

在南京城的一个市集口,一名戴着眼镜、穿着西山书院制服的年轻学生,正站在一张板凳上,手中拿着一份报纸,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全是文盲的普通百姓,大声地诵读着。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产也。君主之设,本为牧民,然历朝历代,君权泛滥,致使公器私用,黎民遭殃……今,前明君朱由检,深感天下疲敝,民生多艰,皆因君权过重而起。故,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决意行千古未有之壮举,‘还政于民’!将天下之权,归还天下之百姓……”

学生的声音清朗而激昂,但听在周围百姓的耳朵里,却如同天方夜谭。

“啥?啥意思?”一个卖菜的老农,满脸困惑地问旁边的人,“皇帝老爷……不当皇帝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一个看起来精明些的小商人,咂摸着嘴里的味道,“这上面说,皇帝老爷自己觉得,这天下不是他老朱家的,是咱们所有人的!他要把权力还给咱们!”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和不敢相信的笑声。

“胡扯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就是,皇帝不当皇帝了?那谁来管咱们?难不成,让咱们自己管自己?”

那名学生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继续念道:“……护国首相顾昭,感佩前君之德,不忍其功业有瑕,遂顺应民意,率内阁与军民代表,‘协助’前君完成此不世之功!此非谋逆,乃为大忠!自今日起,君王之号废除,国体改为共和,以《帝国宪章》为根本,以最高国务委员会为施政中枢,以帝国最高法院为法理准绳。凡我中华之民,无论贵贱,皆为国家之‘公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理念,终成现实!”

这份由顾昭亲自审定、内阁文宣部反复推敲的《告全民书》,通篇使用最平实易懂的白话文,巧妙地将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政变和军事逼宫,包装成了一场由皇帝主动发起、由忠臣协助完成的、充满理想主义光辉的“政治禅让”。

它没有称朱由检为“罪人”,反而将其塑造成了一个具有“大德”的、自我牺牲的“前君”,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君主制度”本身。同时,又将顾昭和他的团体,定义为帮助皇帝完成这伟大事业的“忠臣”。

这套说辞,在法理和道德上,几乎无懈可击,充满了令人难以辩驳的、自圆其说的逻辑力量。

对于那些世世代代被皇权压在最底层的普通民众来说,虽然他们不太理解“共和”、“公民”这些新词的真正含义,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混沌蒙昧的内心。他们无法不为此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新奇与认同。

然而,当这份“讣告”,传到那些真正掌握着旧时代话语权的阶层手中时,所引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场剧烈的思想地震。

江南,松江府。

钱谦益的私人园林“绛云楼”内,流水淙淙,假山奇石,一派风雅。但此刻,聚集在这里的一众江南士绅大儒们,脸上却没有半点闲情逸致。他们的面色,比窗外的冬雨还要阴沉。

一份《大明时报》的号外,被狠狠地摔在了紫檀木的桌案上。

“无耻!无耻之尤!”一位老翰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份报纸,嘴唇哆嗦着,“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明明是弑君囚父的乱臣贼子,竟敢自比周公、霍光!还将那亡国之君,粉饰成尧舜禅让的圣主!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钱谦益沉默地端着茶杯,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粉饰之词上,而是死死地盯着“主权在民”和“国体改为共和”这几个字。

他比那些还在为“忠奸”之名而愤怒的同僚,看得更远,也因此,感到了更深层次的、彻骨的寒意。

“诸位,”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们,或许都看错顾昭了。”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他。

“我等先前以为,他不过是曹操、王莽之流。所求者,无非是夺我等的钱,分我等的地,最终,再坐上那把龙椅罢了。”钱谦益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现在看来,我等大错特错。”

“他要的,根本不是那个皇位!”

“他夺我钱粮,是为了养他的新军;他分我田地,是为了收买底层的人心;如今,他对皇帝的这场‘审判’,更是要彻底掘了我们这些读书人,乃至整个儒家学说,安身立命的根啊!”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纲常伦理,是他要摧毁的东西!他要建立的,是一个没有君父,只有‘法律’和‘公民’的怪物世界!到那时,我等所学的圣贤之言,将变成一堆废纸!我等所维系的家族门第,将成为无根之木!这……这是你死我活之争!是道统之争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继而,便是更深的恐惧和死一般的寂静。他们终于意识到,顾昭想要的,不仅仅是改朝换代,而是要将他们整个阶层,连同他们所信奉和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彻底地、干干净净地,埋葬掉。

与绛云楼内的阴郁绝望截然相反,在京郊的西山书院,以及遍布全国的新军军营里,这份《告全民书》,却引发了一场狂欢。

书院的礼堂里,学生们自发地组织起了辩论会。他们通宵达旦地讨论着“君主与公民的权利与义务”、“什么是共和制”、“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将如何运转”等全新的课题。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参与并创造历史的、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光彩。

新军的营房里,那些识字的军官和教导员,正在为士兵们逐字逐句地解读这份文件。当听到“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时,这些绝大多数都出身贫苦的士兵们,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发自肺腑的欢呼。他们将那份报纸,如圣物般贴在墙上,仿佛那就是他们为之战斗的终极意义。

而那些散布在全国各地,被圈禁在高墙之内的朱姓藩王们,则陷入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之中。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藩王,在读完报纸后,先是将那份报纸撕得粉碎,痛骂顾昭是“篡国之贼”,但当他冷静下来,看着窗外那永远也走不出去的院墙,又想起之前顾昭颁布的、允许他们出海建藩的《藩王出海令》,心中却又忍不住升起一丝异样的念头。

朱家的天下,是完了。但对于他们这些生来就是囚徒的宗室而言,这……会不会也是一种解脱?摆脱这个囚笼,去海外,哪怕是当一个富家翁,是不是也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好得多?

一场剧烈的社会变革,就这样,以一种奇特而深刻的方式,撬动了每一个阶层的心。

南京城南,静思园。

这里曾是某位前朝勋贵的府邸,如今,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管起来,成了朱由检度过余生的牢笼。

园内的景致依然秀美,但对于朱由检来说,不过是从一个更大的囚笼,换到了一个更小的囚笼。

他没有见到顾昭。

这场“世纪审判”结束后,顾昭就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第一个前来探望他的“访客”,是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王承恩。

那个在他煤山上吊之前,就应该已经死去的、他曾经最信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他被顾昭的人救了下来,如今,作为皇室财产的“监管人”,代表顾昭而来。

王承恩没有穿太监的蟒袍,只是一身朴素的管家服饰。他提着一个食盒,平静地走进了朱由检的书房。

“老奴,见过……先生。”王承恩躬身行礼,那一声“先生”,让朱由检的身体,猛地一颤。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依旧恭顺,但眼神中却再无半分畏惧的老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王承恩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和一封信。

“这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给您的信,他们,还有宫里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另一处宅邸,衣食无忧。”王承恩平静地说道,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朱由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继续说道:“先生,护国首相让老奴给您带一句话。”

“天下大势已定。先生您只要在这静思园中,安稳度日,读书养性,则家人可保无虞,朱氏列祖列宗的宗庙,亦可永享祭祀,不会断绝。”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柔,但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警告,却清晰无比。

“若先生心中,还生妄念,还想着您那未竟的‘事业’,那么,辽东那颗被送去展览的豪格的人头,就是前车之鉴。到那时,悔之,晚矣。”

说完,王承恩再次深深一躬,便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朱由检没有挽留,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是南京城繁华的市井。远处,工厂那高大的烟囱,正冒着滚滚的黑烟。一阵悠长的、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火车汽笛声,穿过城市的喧嚣,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第一次,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审视着这个他曾经名义上拥有,但却从未理解过的国家。他看到了活力,看到了秩序,也看到了那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平民百姓的勃勃生机。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没有那场“兵谏”,就算他真的在宣府竖起了大旗,他所要对抗的,也绝不仅仅是顾昭个人。他要对抗的,是这整个正在被钢铁、煤炭和新思想所驱动的、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

他,输得不冤。

一股无尽的悲凉,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非纯粹憎恨的复杂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看着那滚滚的浓烟,惨然一笑,低声喃喃道:

“顾昭……你赢了……朕……不,我……输得……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