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诡异的、如同撕裂灵魂般的“嗤啦”声过后,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空间扭曲感和不祥的嗡鸣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原本剧烈波动的空气平复下来,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郁的血腥味和几个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
“成……成了?” 王胖子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松了口气。
黑瞎子和解雨臣也缓缓收回了手中的武器。黑瞎子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推了推有些滑落的墨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暂时……消停了。那玩意儿,真他娘的邪门。瞎子我啊见过那么多邪门东西,都没有这次的邪门!”
他能感觉到,刚才那一击并非完全斩断了什么,更像是强行打散了一次聚集的冲击。
解雨臣则将黑金短刃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走到张琪琳身边,递还给她,眉头紧锁:
“张小姐,刚才那是……?”
他的问题也是胖子和黑瞎子心中的疑问。这种……无形的、来自未知层面的攻击,绝非是寻常的敌人。
但张琪琳此刻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她的目光依旧冰冷地在那片空间停留了片刻,确认那股令人厌恶的波动确实暂时消散后,才猛地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吴邪。
吴邪已经彻底昏厥过去,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不再承受那非人的痛苦。
“吴邪!天真!” 胖子这时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看着吴邪那副人事不省的样子,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怎么样?啊?琳妹子,天真他没事吧?!”
张琪琳没有回答,她先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探了探吴邪的颈动脉,感受到那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的跳动,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想将按在吴邪胸口的、那枚浸满鲜血的玉镯拿开。
然而,她的手指刚碰到玉镯,昏迷中的吴邪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带着依赖和不安的呓语,手臂也下意识地收紧,仿佛不愿那带来安宁的源头离开。
张琪琳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吴邪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写满脆弱和依赖的脸庞,那双总是清澈明亮、充满好奇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为未干的冷汗黏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怜。
她的眼神深处,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似乎被这无意识的依赖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再强行取下玉镯,只是用指尖轻轻拂去吴邪额角的冷汗,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医药箱。” 她抬起头,看向急得团团转的胖子,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沙哑。
“啊?哦!对对对!医药箱!” 胖子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张琪琳手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转身就要往外冲,嘴里念叨着,“我记得放堂屋柜子下面了!胖爷我这就去拿!”
“胖子!” 解雨臣叫住了他,语气沉稳,“我去拿,你留在这里帮忙。瞎子,你去打盆干净水,再拿些干净的毛巾来。”
关键时刻,解雨臣的冷静和条理发挥了作用。黑瞎子也没废话,点了点头,和解雨臣一起快步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暂时只剩下张琪琳、昏迷的吴邪,以及急得抓耳挠腮的胖子。
胖子看着张琪琳那只依旧在缓缓淌血、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手掌,心疼得直抽抽,忍不住埋怨道:
“琳妹子!你……你这下手也太狠了!这得有多疼啊!天真要是醒着,非得急死不可!”
张琪琳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埋怨,她的注意力全在吴邪身上。她用没受伤的手,仔细地检查着吴邪的情况,拨开他的眼皮查看瞳孔,又侧耳贴近他的胸口倾听心跳和呼吸。
“琳妹子,天真他……到底怎么回事啊?” 胖子压低声音,脸上充满了后怕和不解,“刚才那动静……还有你让我们砍的‘连接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是不是……是不是跟天真之前莫名其妙头疼有关?”
张琪琳检查完吴邪,确认他暂时只是脱力昏厥,并无生命危险后,才抬起眼,看了胖子一眼。
她的眼神依旧冰冷,但面对胖子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和焦急,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给出了一个极其简略、却信息量巨大的回答:
“另一个世界的……残念。”
“另一个世界?!”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残……残念?!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还有别的‘天真’不成?!”
他脑子转得飞快,瞬间联想到了很多光怪陆离的可能性。
张琪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重新低下头,看着吴邪,用指腹轻轻蹭掉他眼角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噩梦而渗出的一点湿意。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此刻的心情。
这时,解雨臣提着医药箱,黑瞎子端着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
“医药箱来了!” 解雨臣将箱子放在床边打开,里面各种药品和医疗器械摆放得整整齐齐。他看向张琪琳血迹斑斑的左手,眉头紧蹙,“张小姐,你的手需要立刻清创缝合,伤口太深了。”
黑瞎子把水盆放下,拧了把热毛巾,递给张琪琳:“先擦擦?你这一手血。”
张琪琳却没有接毛巾,也没有立刻处理自己伤口的意思。她看向解雨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意味:
“你先看看吴邪。”
解雨臣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坚持。他点了点头,坐到床边,开始仔细为吴邪检查。他虽然不是专业医生,但解家人行走江湖,基本的医术和急救都是必备技能。
“生命体征还算平稳,脉搏稍弱,应该是惊吓和疼痛导致的暂时性昏厥。” 解雨臣检查了一番后,得出结论,稍微松了口气,“需要好好休息,补充水分和营养。等他醒了再看具体情况。”
听到解雨臣的判断,张琪琳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下。她这才伸出自己受伤的左手,递到解雨臣面前,声音平淡无波:
“缝吧。”
那语气,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解雨臣看着她那惨不忍睹的掌心,深吸一口气,拿出消毒药水、针线和麻醉剂。
“张小姐,可能会有点疼,需要打点麻药……”
“不用。” 张琪琳直接打断了他,眼神甚至没有从吴邪脸上移开,“直接缝。”
解雨臣、黑瞎子和胖子都愣住了。不用麻药?直接缝合这么深的伤口?那得是多大的痛苦?
“琳妹子!这不行!这太疼了!” 胖子急声道。
黑瞎子也咂咂嘴:“哑巴,没必要硬扛,麻药很快的。就是缝好了,你这手也不能用!”
张琪琳却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直接缝。”
她的坚持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驳的决绝。解雨臣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她那只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最终不再劝说。他沉默地拿起消毒药水,开始仔细清洗那道狰狞的伤口。
刺鼻的药水接触到外翻的皮肉,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连旁边的胖子和黑瞎子看着都觉得牙酸。
但张琪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那只手不是她自己的。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吴邪脸上,只有在他无意识地蹙眉或轻哼时,她的眼神才会微微波动一下。
解雨臣屏住呼吸,开始穿针引线。细长的缝合针穿透皮肉,带着羊肠线在伤口两侧穿梭,发出轻微的“噗噗”声。整个过程,张琪琳的身体稳如磐石,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只有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暴露了她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
胖子看得眼眶发红,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黑瞎子抱着胳膊靠在墙边,墨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敬佩,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房间里只剩下缝合的声音和几人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解雨臣终于剪断了最后一根线,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敷上止血生肌的药粉,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包扎起来。
“好了。” 解雨臣长出一口气,额头上也见了汗。他看着张琪琳,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张小姐,忍痛能力,解某佩服。”
张琪琳只是动了动包扎好的左手,适应了一下绷带的存在,便不再关注。她看向黑瞎子和解雨臣,终于开始解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虽然依旧言简意赅:
“空间不稳。那边的‘残念’,执念太深,试图连接过来。吴邪……是坐标。”
“坐标?” 黑瞎子抓住了关键词,眉头紧锁,“为什么是小吴邪?那个世界的‘他’……怎么样了?”
张琪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数九寒天:
“死了。”
简单的两个字,如同冰坨砸在地上,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死……死了?” 胖子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另一个世界的天真……死了?怎么死的?!”
张琪琳没有回答具体死因,但那冰冷的眼神和之前那句“谁抢杀谁”的宣言,已经足够黑瞎子和解雨臣这样的聪明人拼凑出大致的真相——
另一个世界的吴邪,恐怕遭遇了极其不公和悲惨的事情,甚至可能与他身边的人有关,所以才会凝聚成如此强大而充满悔恨的“残念”,即使隔着世界壁垒,也要试图寻找……或者说,纠缠别的世界的吴邪。
想到刚才那如同地狱传来的嘈杂意念,黑瞎子和解雨臣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他们无法想象,那个世界的“吴邪”到底经历了什么。
“所以……刚才那些声音……” 解雨臣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他们的忏悔和绝望。” 张琪琳冷冷地接上,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但,与他无关。”
她再次低头,看着怀中昏睡的吴邪,用没受伤的手背轻轻贴了贴他依旧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意味。
“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他。”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立下誓言,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胖子抹了把脸,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为那个死去的“吴邪”,还是为眼前这个劫后余生、被如此可怕事物盯上的兄弟。
黑瞎子和解雨臣也心情沉重,今晚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今晚我守着他。” 张琪琳打破了沉默,语气不容置疑,“你们,休息。”
经历了这样的事,谁还能安心休息?但看着张琪琳那不容反驳的姿态,以及她虽然疲惫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三人知道,劝说是没用的。
“琳妹子,你先抱吴邪下来,你们这床得收拾一下。”
“嗯,谢谢!”
“嗨,咱们谁跟谁啊,客气啥!我去看衣柜里福伯有没有准备其他的被子,要是没有我再去天真房间里看看。”
王胖子拉开衣柜门,看了一下,从里面拿出床单被子,边铺床边说:“福伯准备的真全乎,一年四季的衣服被子都备齐了。还准备了好多套!”
“好了,琳妹子快把天真放下吧,好歹是个大男人,怪…重的。”
他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张琪琳,卡了一下,还是坚持说完了。
“我在外面守着,有事就叫我。”
“我也在外面,有事喊一声。” 解雨臣叹了口气,说道。
黑瞎子耸耸肩:“得,那瞎子我也凑个热闹,看看月亮。”
“不用,去休息。”
“哑巴,你这是拿我们当外人啊!”
“琳妹子,没事,就是回去了,胖爷我也睡不着。”
最终,三人没有离开东厢房,只是退到了外间,在沙发上或坐或躺,闭目养神。胖子又回他的房间拿来几个毛毯,给他们盖上。三人默默的守护着里间那两个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的人。
张琪琳没有再理会他们。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吴邪能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依旧没有取下那枚染血的玉镯。
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亘古存在的雪山,用自己的怀抱和坚定的意志,为怀中的人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风雨与窥伺。
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