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之后，并非预想中的怪物或实体。那里没有张牙舞爪的形态，没有震耳欲聋的咆哮。有的，只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违背常理的黑暗。
那不是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存在的真空。手电的光柱照射过去，如同被无形的饕餮吞噬，边缘扭曲、模糊，无法照亮其内部分毫，只在那“空洞”的边缘，留下一圈令人眩晕的、如同高温扰流般的视觉畸变。空气在那里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声音传过去也变得沉闷、失真。
苏晓手中的探测器发出了近乎疯狂的、连续的尖鸣，屏幕上的能量读数瞬间爆表，随后又猛地跌入谷底，仿佛在那片区域，连“能量”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不断地“存在”与“虚无”之间拉扯、湮灭。
“高维……信息扰断……物理常数局部不稳定……”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不是简单的能量污染，这是……对现实稳定性的侵蚀！”
顾小飞操控的无人机在靠近那片区域时，画面瞬间被雪花和扭曲的色块覆盖，所有信号中断，无人机如同断线的风筝，歪歪扭扭地撞在旁边的墙壁上，摔得粉碎。
“靠！我的飞机！”顾小飞心疼地低骂一声，但更多的是一种毛骨悚然。那东西甚至没有主动攻击，仅仅是其“存在”，就足以瓦解精密的电子设备。
老周握紧撬棍的手臂青筋毕露，他感受到的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一种根基上的“悬空感”。他赖以稳定的、与地气相连的感知，在那片“空洞”面前，变得飘忽不定，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变得虚幻起来。“这东西……在挖现实的墙脚！”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林小满，他所承受的压力最大。他那弥散的、对“存在”边界异常敏锐的感知，此刻正清晰地“告诉”他前方那片区域的恐怖。那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缺口”，一个现实布匹上被强行撕开、并且还在不断缓慢扩大的“破洞”。无数混乱的、无意义的“信息残渣”和“逻辑碎片”从这破洞中逸散出来，如同无形的辐射，污染着周围的一切。他的精神屏障在这股纯粹的“虚无”侵蚀下，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薄膜，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精神力在加速消耗。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隐约“听”到，从那片“空洞”的深处，传来一种极其低频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嗡鸣”。那嗡鸣声中，夹杂着无数细碎、混乱、无法理解的“低语”，仿佛是无数个被格式化、被拆解的“意识”在临终前发出的、混合了数据错误与绝望的哀嚎。
“不能靠近！”林小满脸色苍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的金属网夹克，“它的‘场’本身就在分解靠近的一切！信息，能量，甚至……可能包括物质和意识！”
这就是“核心协议污染”？这就是“存在扩散风险”？
“秩序重构会”到底在这里制造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或者说，他们到底在这里进行了何等危险的实验，才导致了这样一个无法控制的“现实漏洞”的出现？
“怎么办？撤吗？”顾小飞看着那无声无息、却在不断侵蚀着光线、声音和稳定性的黑暗，咽了口唾沫。面对看得见的敌人，他敢冲敢打，但面对这种概念层面的恐怖，他感到一阵无力。
“撤？让它继续‘扩散’？”苏晓咬着牙，快速操作着便携设备，尝试分析那片区域的“边界”特性，“根据模型推测，如果放任不管，这个‘空洞’会像癌细胞一样，缓慢但不可逆转地吞噬周围的空间，破坏现实结构。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无法预估！”
老周没有说话，他放下撬棍，从工具袋里取出那个用红布包裹的旧砖碎块，又抓了一把“镇煞土”。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将砖块稳稳放在通道中央，正对着那片“空洞”的方向，然后将“镇煞土”以砖块为中心，撒下一个简单的圆圈。
做完这一切，他闭目凝神，将自身那沉稳的地气，尝试着注入那砖块和泥土构成的简易“阵势”中。
奇迹般地，那原本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的“镇煞”效果，在得到老周地气的滋养后，仿佛被激活了。一层极其淡薄、肉眼难辨的、带着泥土色微光的“薄膜”，以那砖块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挡在了众人与那片“空洞”之间。
“嗡——”
那低频的嗡鸣似乎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干扰，那片“空洞”边缘的视觉畸变，也出现了瞬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有用！”顾小飞低呼。
但老周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大颗的汗珠。“撑不了太久……”他声音沙哑，“这东西……太‘空’了，像是在用沙子去填无底洞……”
这层脆弱的屏障，仅仅是将那“空洞”的侵蚀速度减缓了一丝，并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立足点，却无法真正阻止其扩散，更别提“修复”了。
苏晓紧盯着探测器上那片区域的能量图谱，试图寻找规律或弱点，但数据显示出的只有一片混沌和矛盾。“它的结构极不稳定，内部逻辑自相冲突，常规的攻击手段可能毫无意义，甚至会被它吸收，加速其崩溃和扩散！”
林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试图瓦解他意识和感知的侵蚀。他回想起沙发上那个女孩，回想起她体内那丝微弱的、不稳定的波动，以及最后传递出的信息。
“容器序列号 delta-7b……状态废弃……核心协议污染……”
“它……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失败’的容器，无法承载或稳定某种过于庞大的‘秩序’或者‘信息’，导致了自身的崩溃和泄漏……”林小满喘息着，努力组织着语言，“我们可能无法从外部‘修复’它，也许……也许需要从内部……”
“内部？”苏晓猛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找到它崩溃的‘核心点’，或者……尝试用更‘有序’、更‘稳定’的东西，去中和、去填补那片‘虚无’？”林小满说出这个想法时，自己都觉得疯狂。用“存在”去填补“虚无”，这听起来就像是神话。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老周的传统方法只能延缓，苏晓的科技手段无从下手，顾小飞的物理方式更是无效。
“怎么进去？靠近就会被分解！”顾小飞指着那片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暗。
林小满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那个简化版的屏障发生器，又感受了一下自身那虽然蜕变、却依旧无法精细操控的感知力量。
“也许……不需要完全‘进去’。”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蠕动的黑暗，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我的感知……或许可以尝试‘触碰’它的边界，感受它内部的结构……就像……就像把手指伸进水里，感受水的流动和温度，而不需要整个人跳进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尝试。他的意识一旦被那“空洞”捕获、分解，后果不堪设想。
老周沉默地看着他，没有阻止，只是将那层脆弱的屏障维持得更加稳定。
苏晓快速计算着风险：“理论上，如果你的精神屏障足够坚韧，并且只进行最表层的、被动式的感知，或许能获取到一些关键信息而不被立刻同化。但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三十。”
“总得有人试试。”林小满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盘膝坐在老周布下的简易“阵势”后方，闭上双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他不再将感知弥散开来，而是将其高度收敛、压缩，形成一根极其细微、却凝聚了他全部精神力的“感知丝线”。这根丝线，不再试图去“看”或“听”，而是纯粹地去“感受”存在与虚无的边界。
然后，他控制着这根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如同在雷区行走，缓缓地，向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空洞”，延伸了过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不在身边，这一次，他只能独自面对这片无声的、却足以湮灭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