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彻底沉寂下去,如同断线的木偶,软倒在沙发上,只剩下仪器能捕捉到的、维持最基本生存的微弱生理信号。那令人不适的“空洞感”依旧萦绕不散,但其中那丝属于“秩序重构会”的冰冷波动已彻底湮灭,仿佛随着最后信息的传递,她作为“信标”的使命已然终结。
事务所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雨后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映照着众人脸上复杂的表情。
“陆家嘴核心区……地下负17.3米……”苏晓反复核对着坐标,调出了对应的城市结构图和公开的市政资料,“对应位置应该是……浦东新区档案局下属的一个老旧资料中转库,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理论上早已停用,处于封存待拆迁状态。”
一个被官方标注为“停用封存”的市政设施地下,隐藏着“秩序重构会”的“废弃实验场”?这听起来既荒谬,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合理——最危险的东西,往往被藏在最不起眼、甚至被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容器序列号 delta-7b……状态废弃……核心协议污染……存在扩散风险……”顾小飞念叨着这些词汇,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啥意思?是说那地方有个‘坏了’的玩意儿,可能会‘漏’,所以那帮混蛋自己处理不了,就丢给咱们?把咱们当垃圾处理站了?”
“更像是祸水东引,或者……一次测试。”苏晓冷静地分析,“他们可能遇到了无法控制的意外,无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个‘污染源’,又或者,他们想借此观察我们,观察这座城市真实的‘免疫力’,在面对他们遗留下的‘毒素’时,会作何反应。”
老周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缓缓开口:“是陷阱,也是阳谋。那地方要真有什么‘污染’扩散出来,首当其冲的,还是这座城,是住在这城里的千百万人。咱们知道了,就不能当不知道。”
林小满靠在墙边,感受着体内依旧存在的虚弱感,以及那弥散的、对周围环境敏锐却无法精细操控的感知。他望向沙发上那具空洞的“容器”,女孩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是一个被利用、被抛弃的工具,而她传递来的信息,则是一个裹着毒药的诱饵。
“我们得去。”林小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他不是在征求同意,而是在陈述一个必然的事实。“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去。”
他看向苏晓:“我们需要那个地点的所有信息,尽可能详细的结构图,周边的环境,任何异常的能量记录或者都市传说。”
他又看向老周和顾小飞:“我们需要准备,不是强攻的准备,是……‘处理’和‘隔离’的准备。老周,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镇’住东西,或者隔绝异常的老法子、老物件。小飞,你路子广,留意一下有没有关于那个档案局或者周边区域不寻常的传闻,哪怕是再荒诞的传言。”
最后,他看向自己:“而我……需要尽快找到,和这种‘空洞’、和可能存在的‘污染’打交道的方法。”
他的能力在蜕变,在沉淀。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引动磅礴的城市记忆去冲刷敌人。但他隐约感觉到,这种更加内敛、更加注重内在“和谐”与“稳定”的感知,或许正是应对这种“虚无”与“混乱”性质威胁的关键。他需要理解它,驾驭它,至少,要能保护自己和同伴,不被那未知的“污染”所侵蚀。
“老板。”林小满轻声呼唤。
猫咪轻盈地跳下矮柜,走到他脚边,仰头看着他,碧绿的猫眼里映着月光,安静地等待指令。
“看好她。”林小满指了指沙发上的女孩,“留意她任何细微的变化。如果……如果她彻底‘消失’,或者出现其他异动,立刻告诉我们。”
“老板”低低地“喵”了一声,表示明白,随即跃上沙发旁的扶手,蜷缩下来,目光却片刻不离那空洞的女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异常波动的敏感探测器。
策略既定,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苏晓潜入更深层的网络,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搜寻着关于那个坐标地点的一切蛛丝马迹,同时开始设计便携式的能量屏障发生器和环境监测设备。
老周翻出了他压箱底的一些东西——几块据说从老城隍庙地基下取来的、带着香火气的旧砖碎块;一包用特殊草药混合着朱砂、配置了许多年却从未用过的“镇煞土”;还有几个雕刻着模糊符文的、不知是何种木材所制的旧木楔。他开始默默地擦拭、调整,将这些看似迷信的物件,与他自身那沉稳的地气相结合,尝试着构筑一种基于传统智慧的“防护场”。
顾小飞则化身都市传闻收集者,凭借他外卖员的身份和对这座城市犄角旮旯的熟悉,开始有意识地向一些老街坊、夜市摊主、甚至深夜还在街头徘徊的流浪者,打探关于浦东档案局那片区域的奇闻异事。
而林小满,则再次坐回了他的小马扎上,不过这次,他面对的不再是温暖的旧积木,而是沙发上那具散发着“空洞”感的躯体。他没有再试图去“共鸣”或“探查”,那太过危险。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自身那弥散的感知“场”维持在一种极其温和、近乎“冥想”的状态。
他不再试图去“看清”那空洞的内部,而是去感受自身感知“场”在接触那片“虚无”时的细微变化。如同将手伸入冰水,不去搅动,只是感受那冰冷的边界和热量流失的速率。他发现,当他的感知“场”保持足够的稳定和内聚时,那“空洞”对他的精神力的汲取会变得非常缓慢;而当他心绪波动,感知场出现涟漪时,消耗便会加剧。
这像是一种另类的修炼。他在学习如何在这种充满“负面”存在的环境中,维持自身的“稳定”与“和谐”。他在尝试理解“存在”与“虚无”之间的边界,并练习如何在这边界上立足。
几天下来,事务所内堆砌起越来越多的资料、奇特的物件和各种真假难辨的传闻碎片。而林小满,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愈发沉静,那种弥散的感知场,在他有意识的锤炼下,似乎变得更加凝练和收放自如。他虽然还未找到主动应对“污染”的方法,但至少,初步掌握了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固守本心”。
时机,在紧张的筹备和耐心的等待中,逐渐成熟。
苏晓合上了最后一本打印出来的、带有霉味的旧档案影印件,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结构图基本还原,入口可能在一个废弃的通风井下方。周边能量背景复杂,城市管线干扰严重。另外,有三个以上的独立信源提到,近半年内,该区域夜间有环卫工人听到过地下传来‘类似很多人在同时低语’的怪声,但调查后均无发现。”
老周将最后一块刻着符文的木楔放入一个帆布工具袋,袋子里散发着泥土、草药和岁月混合的奇特气味:“家伙事儿备齐了,能顶多久,不好说。”
顾小飞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巷子口修鞋的老头说,他年轻时在那片当过临时工,听过一个说法,说那档案局底下,建国前好像是个乱葬岗还是刑场来着,邪性得很。不知是真是假。”
所有信息,无论真假,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那个坐标点,绝非善地。
林小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乏力的手脚,感受着体内那沉淀下来的、不同于往昔的力量感。他看了一眼沙发上依旧如同沉睡般的女孩,然后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陆家嘴的方向。
“准备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