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包间,在红木桌面上投下亮晃晃的光斑,却驱不散满室的沉郁。
酒碗里的酒,菜碟里的红烧肉,各种美味佳肴摆在众人面前,可没人动筷子,只有筷子头偶尔碰在碗沿上,发出细碎的轻响。
满屋子的人,个个低着头,心思像桌下缠绕的影子,乱成一团。
大家心里都在思考着以后的出路,谁也说不清,是该为鬼子投降高兴,还是该为往后的日子该干些什么,这里有些人没有安身立命的手艺,难道继续用老本行生活嘛。
“就在这时有人说话了。”徐老倪率先打破沉默,他手里拿着筷子,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不必担忧生计,实际上你们可以和我参加我们组织,鬼子虽然投降了,但是我们需要很多的人才去建设我们的新政府新社会,你们都是各行的顶尖人物,国家需要你们。
话音刚落,十几道目光“唰”地聚到吴青身上。这些年出生入死,他早成了众人心里的主心骨,此刻都等着他拿主意。
吴青端起酒碗,指节在碗沿上摩挲着,沉吟片刻才开口:“老徐说得在有道理。
”他抬眼看向众人,眼神亮得很,“但老徐他们不一样,他们饿着肚子,也得先把粮食分给老百姓;有他们在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鬼子投降后国内的形势,现在还看不透,所以以后的路怎么走,兄弟们你们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至于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有些私事需要我亲自了断,等把这些糟心的事情办完,我们应该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私事?”乔四性子最急,“噌”地站起来,板凳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吴哥,啥私事你不能跟弟兄们说?我们帮你一起解决!”
吴青摇摇头,嘴角扯出个淡笑:“都是陈年旧账,我自己来就行。
”他转向徐老倪,语气郑重,“商行后院的那些金砖,还有几处密室里藏的财物,就托付给你了。
你想办法要不就地隐藏要不全部移交给你们组织,这些财物以后建设国家一定能用得上。
另外再给弟兄们每人分一份。往后的局势难料,兄弟们不想再继续打打杀杀过刀口上添血的日子,有了这些钱他们以后也不会因为生活而发愁。”
徐老倪重重点头:“放心吴哥这件事情我亲自去办。”
“来,喝酒!”吴青举起碗,仰头灌了个底朝天,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众人跟着举杯,酒入喉时,却都觉得比黄连还苦。这顿饭吃得漫长,没人说笑话,没人聊往事,只有偶尔的碰碗声,在包间里荡来荡去,像根绷紧的弦。
散了席,众人没回商行,都往大院走。石板路上的树影被拉得老长,谁也没说话,脚步却出奇地齐。
王胜志回了房,往床上一靠,后脑勺枕着双臂,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房梁上的蛛网沾着灰尘,在风里轻轻晃,像他此刻的心情。
“王兄弟,你有没有觉不觉得……吴哥今天有些不对劲?
”张嘎一屁股坐在床沿,床板“吱呀”响了一声。他手里夹着一支烟,烟气顺着手指往上蔓延,手指被烟熏的搅黄,“吴哥说的私事,到底是什么。”
王胜志“嗯”了一声,指尖在被子上划着圈:“他不想说,咱们问也没用。”
“不行,我得弄明白!”张嘎把烟扔在地上狠狠踩灭,“这事情我搞不明白心里堵得慌!”
“你打算咋弄?”王胜志挑眉。
张嘎挠了挠头,蔫了:“我哪有主意?这不找你商量嘛……”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开了。乔四和刘刚一前一后走进来,乔四直接坐到床头柜上,军靴蹬在床帮上,瞪着眼问:“你们俩是不是也觉得吴哥有心事瞒着我们?”
王胜志和张嘎对视一眼,都是一阵苦笑。
没等他们开口,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人。王家父子,孙明孙亮,梁教授,周杰……除了徐老倪,大院里的弟兄全到了。
十几个人挤在屋里都坐满了,谁也没先说话,只听着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地响。
“我琢磨着,吴哥的私事,怕是跟以前的仇有关。
”老王头坐在床沿,吧嗒着旱烟,嘴里叨念着。
“要真是报仇,那为什么不能和我们说那?
王胜志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吴哥是怕连累我们,你们想鬼子投降了,政府肯定是不在追究以前的事情了,如果吴哥这事情搞大了,不管是政府那边,还是徐老倪他们组织都会问责这件事情,更加不想让徐老倪为难。
众人听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屋里的烟味、汗味混在一起,却没人觉得呛。
他们跟着吴青和鬼子打了四年,早就把彼此的命绑在了一起,他的事,就是所有人的事。
而此时的吴青,正站在监狱的铁门外。阳光照在斑驳的铁栅栏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对着岗亭里的郝斌点了点头,郝斌赶忙上前和吴青打招呼,两人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吴青就走进监狱直奔李淼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见到李淼正趴在办公桌,上面堆着厚厚一摞卷宗,忙的连抬头看人的时间都没有。”
李淼手里拿着钢笔悬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见吴青进来,他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吴哥你咋来了?”
”吴青走到桌前,扫了眼桌上的卷宗,最上面都是一些关于“政治犯名单”。
李淼揉了揉太阳穴,把钢笔扔在桌上:“鬼子留下的烂摊子,光甄别这些人就得半个月。
你看这个——”他抽出份卷宗,“特高课关的那些,有地下党的人,也有重庆那边的,还有些是无辜百姓……新政府没来接手之前,这些人都得列出来。”
李淼把手里的钢笔往桌上一摔,笔帽滚到桌边。
他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吴哥,我是真不想干了。
这监狱的墙,我看了五年,都快烦死了,要不你还是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