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回:巡游惊见山河变,归来笑谈盛世图 (第一节)
极北冰原的寒风与死寂,似乎还残留在道袍的褶皱里,那玄冰尸皇崩灭时爆发的极致冰寒与混沌归墟之力对撞的余波,仿佛仍在识海中微微荡漾。李之源御使着新近涅盘重生的混沌八极剑,并未撕裂虚空直接返回长安,而是选择了以一种近乎游历的速度,收敛了周身所有迫人的道韵与威压,如同一个寻常的云游修士,在万丈高空之上,慢悠悠地向着帝国的中心方向飞行。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连续征战、斩杀四位上古邪修后,那激荡在心绪深处的凛冽杀意与澎湃力量感。同时,他也想亲眼看看,在自己或主动或被动地推动下,这片承载着他根基与牵挂的玄唐大地,如今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光景。闭关深修,尤其是涉及混沌本源与本命剑器的重塑,往往不知岁月之流逝,外界或许已然过去了不短的时光。
然而,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饶是李之源道心历经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心神剧震,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诧之色。
脚下的山河,与他记忆中任何时期的玄唐,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从底层逻辑、从日常面貌发生的,翻天覆地、近乎颠覆性的变化!
他的目光首先被大地上那纵横交错、如同巨人用规尺精心描绘般的脉络所吸引。那是官道!但绝非他印象中那条条虽然也算宽阔、却仍是土石为主、偶有青石板铺就的传统官道。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八纵八横”宏伟大动脉!
路面呈现出一种灰黑色的、坚硬的、平整如镜的材质(神识扫过,乃是混合了石灰、矿渣、某种胶质与夯实路面),宽度足以容纳十余辆马车并排奔驰。道路两旁,甚至还有规划整齐的排水沟渠与指示路程的石碑。
而在这前所未有的宽阔官道上驰骋的,更是一种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造物!
那是一种通体由钢铁铸造而成的车辆,体型远比马车庞大,没有马拉,却在车头部位矗立着一根粗大的烟囱,此刻正“呜呜”地喷吐着浓密的黑色烟柱。车辆下方并非车轮,而是两排不断转动的钢铁履带(或巨型橡胶轮?基于现有技术可能为强化木包铁轮),发出沉闷而富有力量的轰鸣声,拉着身后数节同样由钢铁制成的、堆满各类货物或坐满了乘客的车厢,以一种远超骏马的速度,在这些官道上飞驰!
“这是何物?”李之源心中讶异,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瞬间扫过一辆正在下方官道上疾驰的“铁车”。
其内部结构在他“眼中”纤毫毕现:没有复杂的符文阵列,也没有感应到强大的能量核心。但在车体中部,有一个结构精巧的金属锅炉,其中正燃烧着一种黑褐色的、粘稠的“火油”(他辨认出那是从地下开采出的石脂水提炼物),产生的热量驱动着锅炉内的水变成高压蒸汽,再通过一系列连杆、曲轴,将蒸汽的往复运动转化为车轮(或履带)的旋转运动!而在一些关键的能量转换节点和承重结构上,则巧妙地镌刻着简化版的“坚固”、“导热”、“能量转化”等基础阵法,用以提升效率、降低损耗、确保安全。
“以凡火煮沸水,借蒸汽之力……辅以基础阵法……竟能造出如此代步载重之利器?”李之源眸中精光闪烁,瞬间明白了其原理,但正因明白,才更觉震撼。这并非依靠修士个人伟力,而是将一种自然力量的运用,与最基础的阵法知识相结合,创造出的、可以被普通人驾驭和批量生产的工具!他给这种造物起了个名字——“驱动机车”。
视线从陆地移向水域。那一条条贯穿帝国东西南北的滚滚长河之上,景象同样令人侧目。
除了传统的帆船、桨船之外,水面上赫然出现了体型更为庞大、线条更加流畅的钢铁大船!它们同样竖立着喷吐黑烟的烟囱,依靠船尾那没入水中的、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同样是简化阵法结合蒸汽或初代“冷热机”驱动)破浪前行,速度远超依靠风力的帆船,载重量更是惊人。码头上,此类“驱动机船”正在繁忙地装卸货物,一派欣欣向荣。
李之源按下剑光,将飞行高度降低,更近距离地观察那些远离城镇的乡野村庄。
只见许多村庄都建起了以往不多见的、规整的砖石结构屋舍,其中最显眼的,往往是挂着“社学”或“蒙学堂”牌匾的建筑。此时正值午后,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诵读的并非仅仅是圣贤文章,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基础的算学、地理乃至万物辨识的知识。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村落的打谷场或专门开辟的空地上,成群结队的孩童,在一个看似教习模样的人的带领下,正一丝不苟地练习着最为基础的拳脚功夫和呼吸法门。虽然粗浅,但动作标准,气息匀畅,显然是有传承、有体系的普及性武学教育。这些孩童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身体虽还稚嫩,却已初具勃发的朝气与坚韧的根骨。帝国未来的根基,正在这些乡野之间悄然变得无比厚实。
甚至连那深山老林之中,也有变化。李之源的神识扫过一处山坳,正巧看到几名猎户围猎一头体型硕大的山猪。他们手中使用的猎弓,弓身之上,竟然普遍以简易的手法附刻了基础的“锋锐”符文,使得箭簇更具穿透力;有的弩箭箭头上,甚至还镶嵌了微小的“爆裂”符文石,虽然威力仅限于炸开一个小伤口,但在关键时刻足以改变战局,提升狩猎效率与猎户自身的安全性。符文知识,显然已经不再完全是修士的专属,开始以某种可控的方式,向下层普及,切实地改变着普通人的生活。
而当他再次抬首,望向那无垠苍穹时,所见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穿梭了世界。
高天之上,除了他这般凭借自身修为,御使法宝或遁光飞行的修士之外,竟然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有的形如大鸟,骨架由轻质的木材或某种合金构成,蒙着处理过的、坚韧的兽皮或特制织物,依靠刻画在双翼或机身的小型“御风”、“轻身”阵法,以及内置的小型“冷热驱动机”提供动力,在空中滑翔飞行,虽然速度不快,高度也有限,但确确实实实现了普通人(或低阶修士)的飞天梦想!
有的则造型更加奇特,像是人形骨架背后加装了类似昆虫的透明翅翼,翅翼高频振动,发出嗡鸣,依靠内置的能量核心(可能是简化版元晶或小型冷热机)驱动,实现短距离、低空的高速机动,看起来颇为灵巧。
还有的,则更像是简化版、小型化的“青金力士”道兵,背后有喷管喷出气流,托举着驾驶者离地飞行。虽然技术看起来还比较粗糙,稳定性有待提高,但天空,已然不再是高阶修士才能肆意翱翔的禁区!各种奇思妙想打造的飞行器,如同雨后的蜻蜓,开始点缀这片曾经寂寥的天幕。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了最为基础的农业生产上。广袤的农田之间,耕作的景象也大为不同。除了传统的耕牛,许多田地里,老农驱策的不再仅仅是畜力,更有结构巧妙、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新型农具。有的依靠小型“冷热机”提供动力,带动犁铧翻土,效率远超耕牛;有的则设计成多功能的样式,能够同时完成开沟、播种、覆土等作业;甚至他还看到了类似联合收割机雏形的大家伙,在金色的麦浪中轰鸣前行,所过之处,谷物归仓,秸秆还田……
眼前这一切,蒸汽轰鸣,铁车奔流,符文闪烁,飞天遁地渐成寻常……交织成一幅充满活力、飞速前进的盛世画卷。这与他记忆中那个虽然也算强盛,但终究带着古典农耕文明烙印的玄唐,相差何止千里!
一股强烈的、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李之源心头。他悬浮在空中,望着脚下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我这是……闭关了多久?”他忍不住低声自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对,时间流速感知无误……那便是这变化,实在太快、太猛、太烈了!”
心中的杀伐之气在这惊人的现实冲击下,早已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未知变化的惊诧,有对技术爆炸的震撼,更有一种……隐隐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期待与激动。
他不再停留,身形加速,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巨变的根源,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离开的这段岁月里,这片土地上演了怎样的传奇?
悄然无声地,他回到了长安城上空,甚至没有惊动唐王府外围的警戒阵法。他隐去身形,如同一个透明的幽灵,漫步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巷之间,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帝国心脏的细微变化。
街道更加整洁宽敞,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百姓面色红润,衣着体面,精神面貌远胜从前。照明方面,以往入夜后主要依靠油灯蜡烛的景象已然改变,许多重要的街道和店铺门口,都悬挂着一种镶嵌了“荧光石”并辅以简易“聚光”、“恒明”阵法的“长明灯”,将夜晚照得亮如白昼。
通讯方面,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商铺、衙署乃至部分富裕人家的宅邸中,都安装有小型的、似乎是简化版的“传音法阵”基座,远距离即时通讯,似乎不再是朝廷和顶尖修士机构的专属。
而负责城内治安巡逻的卫队,装备更是焕然一新。他们身着轻便而坚固、关键部位镶嵌了“坚固”、“轻身”符文的复合甲胄,手持的劲弩上也闪烁着“精准”、“破甲”的符文微光。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一些重要路口,竟然配备了小型的、由两人操作、依靠元晶或简化冷热机驱动的多管“机关炮”!甚至还有三五成队的、约一人高、动作略显僵硬但力量十足的“青金力士”道兵,以及停靠在特定区域、可供快速机动的低空巡逻飞舟!
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地告诉李之源,玄唐,已经踏入了一个他未曾想象过的、技术与道法初步融合的新纪元。
就在他沉浸在这巨大的变化中,细细品味之时,一道熟悉的气息正迅速从风行总部的方向朝着唐王府而来。
秦玉龙到了。
李之源心念一动,身形在王府主殿中缓缓凝实,坐在了那张熟悉的主位之上。他刚刚坐定,殿外便传来了秦玉龙略带急促却又充满激动的声音:
“之源!您终于出关了!”
(第一百二十二回 第一节 完)
第一百二十二回:巡游惊见山河变,归来笑谈盛世图 (第二节)
殿门被轻轻推开,秦玉龙快步走了进来。他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身靛青色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虽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尤其是在看到主位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更是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欣喜与激动。
“之源!你可算是出来了!”秦玉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长期处理海量事务留下的痕迹,但语气中的那份熟稔与亲近,却与当年在王府后院一起掏鸟窝、挨板子时一般无二。他几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李之源,眉头微蹙,“你这气色……可是闭关不顺?还是又跟哪个不开眼的老怪物动手了?”
他太了解李之源了,虽然此刻李之源气息内敛,如同深潭,但那眉宇间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凛冽,以及周身隐隐与天地更加契合、却也更显疏离的道韵,无不说明这次闭关绝非简单的静修,定然是经历了极大的凶险与蜕变。
李之源看着眼前这位自幼一同长大的挚友,心头那因世间剧变而产生的疏离感稍稍淡去,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顺手清理了几只躲在阴沟里的臭虫,活动了下筋骨。”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倒是你,看起来比我这打架的还累。”
秦玉龙依言坐下,闻言苦笑着揉了揉眉心:“还不是你这位王爷甩手掌柜当得太彻底?这摊子越来越大,千头万绪,光是盯着不出岔子就够我喝一壶的。”抱怨是假的,但其中的辛苦却是实打实的。
侍从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又悄然退下。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升起。
李之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没有立刻品尝,而是抬眼看向秦玉龙,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问道:“玉龙,我方才回来,在空中大致看了看……这玄唐,变化是不是太大了点?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那满地跑的铁车,河里开的铁船,还有天上飞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闭关几年,怎么感觉像是换了个人间?”
他没有摆王爷的架子,也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询问,就如同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向留在家乡的兄弟打听这些年的变化,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不解与惊奇。
秦玉龙听到李之源主动问起这个,眼睛顿时更亮了,脸上的疲惫都仿佛一扫而空。他放下揉眉心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自豪、兴奋与如数家珍般的神情。
“哈哈,我就知道你得吓一跳!”秦玉龙笑了起来,带着点促狭,“别说你了,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着窗外那些长明灯的光,听着远处驱动机车隐隐的汽笛声,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收敛了些笑意,正色道:“说起来,这一切的根源,还得落在你身上。”
“我?”李之源挑眉,他可不记得自己直接造过那些铁车铁船。
“没错。”秦玉龙用力点头,“你从那个……金机界带回来的那些基础传承,还有你后来整理出来的那本《天工造物录》,才是点燃这一切的火种。”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开始详细解释:“你当初把那些东西丢给我和公输哲,说是可以参考借鉴。你是不知道,公输老头看到那些关于机械结构、能量转换、材料处理的理念时,眼睛都直了,差点没当场疯魔!带着他那一帮徒子徒孙,没日没夜地泡在工坊里,拆了装,装了拆,不知道熬秃了多少头发,失败了多少次。”
秦玉龙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显然对这些过程了如指掌:“最难的就是那个核心的动力问题。咱们这世界,没有灵石那种方便的东西,以前要么靠人力畜力,要么靠修士自身真元催动阵法,效率低,成本高,根本没法普及。后来,还是公输哲那老小子,从你带回来的一个关于‘冰火合流’的设想和金机界某种热能机械的残图中得到启发,结合《万象炼天术》里最基础的能量转化理念,硬是搞出了那个‘冷热驱动机’。”
“就是那个烧火油,煮开水,靠蒸汽推着转的玩意儿?”李之源插话道,他神识扫过时已经明白了原理。
“对!就是它!”秦玉龙一拍大腿,“你别看它原理好像简单,为了让它能稳定、安全、小型化地运转,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光是密封材料就试验了上千种!但一旦突破,这东西的好处就太大了!火油这东西,咱们玄唐地底下有不少,开采提炼不算太难,成本远比培养修士或者饲养大量牲口低得多!而且力气大,不知疲倦,只要燃料跟得上,就能一直干活!”
他越说越兴奋:“这‘心脏’问题一解决,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公输哲他们根据《天工造物录》里的各种机械图纸和原理,结合咱们现有的金属冶炼和加工技术,先是造出了能在轨道上跑的驱动机车,解决了陆上大宗货物运输的难题,速度比马车快了好几倍,载重更是天壤之别!然后又把机器小型化,装到了船上,就有了你现在看到的驱动机船,逆风逆水都能跑,彻底改变了水运格局。”
“那天上飞的那些呢?”李之源对地面和水上的变化已经大致了解,更对那些飞行器感兴趣。
“那些啊,”秦玉龙笑了笑,“算是意外之喜,或者说,是民智开启后的必然结果。你当初不是吩咐,要有控制地向外流传一些最基础、最安全的符文知识和简易阵法原理吗?咱们通过风行旗下的书局、学堂,还有朝廷新设的各级技术学院,慢慢把这些知识散播了出去。”
“结果呢?”李之源追问。
“结果就是,天下聪明人多的是!”秦玉龙感慨道,“以前这些东西都被各大宗门、世家敝帚自珍,普通人根本没机会接触。现在有了门槛不高的入门知识,又有《天工造物录》这种堪称百科全书的奇书引导,简直是给无数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有的人学了基础符文,就想着怎么把它用在打猎上,于是有了附魔猎弓;有的人对机械着迷,结合《天工造物录》里的飞行器设想和‘御风’、‘轻身’这类基础阵法,愣是靠着木材、蒙皮和小型冷热机,把滑翔翼、扑翼机给造了出来;还有些脑子更活的,觉得青金力士道兵太复杂昂贵,就自己琢磨简化版,搞出了那种单人飞行器……这些东西,一开始看起来可能很粗糙,甚至有些可笑,但架不住人多力量大,想法多啊!各地新建的工坊,每天都有新的奇思妙想冒出来,很多连公输哲看了都拍案叫绝!”
李之源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当初留下那些基础传承和编纂《天工造物录》,本意是为玄唐积累一些技术底蕴,却没想到会引发如此连锁反应,真正点燃了全民的创造热情。这不再是自上而下的强制推行,而是自下而上的、蓬勃迸发的生命力!
“朝廷和民间……对此接受度如何?”李之源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此剧烈的变革,必然会冲击旧有的秩序和观念。
秦玉龙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佩服的语气说道:“这就要说到皇帝陛下了。陛下当真是雄才大略,魄力非凡。一开始,朝中确实有不少守旧派反对,说什么‘奇技淫巧’、‘败坏人心’、‘与民争利’。但陛下力排众议,不仅全力支持公输哲的研究,还将《天工造物录》以极低的价格刊行天下,并在各州府设立官学,传授这些新学问。更是颁布新政,鼓励民间设厂兴业,对新技术、新发明给予重奖。”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证明,陛下是对的。新的技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产效率,粮食产量大增,货物流通速度暴增,商贸繁盛到了极点。朝廷的税收连年翻着跟头往上涨,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有了钱,就能修更好的路,建更多的学堂,装备更强的军队,推行更完善的福利……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现在,那些当初反对最激烈的老臣,家里多半也投资了工坊,坐着驱动机车出门了。”
“至于老百姓,”秦玉龙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日子是实实在在变好了。粮食多了,物价稳了,能找到的活计也多了,孩子能上学,病了有新式的医学院(结合了传统医道和新式外科等技术)可去,谁不念着陛下和……你的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之源一眼,“如今民间都说,陛下是万古明君,而你富昌王,则是泽被苍生的圣人。不少百姓家里,都偷偷供着你的长生牌位呢。”
李之源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失笑摇头:“胡闹。”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不免泛起一丝暖流与奇异的感觉。他追求个人超脱,守护家国亲眷,却未曾想过会得到如此朴素的尊崇。
“这可不是胡闹。”秦玉龙正色道,“之源,你可能自己都没完全意识到你带来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你打破的不仅仅是天地桎梏,更是打破了思想的枷锁。你让普通人看到了凭借智慧和努力,也能改善生活、甚至触摸到以往只有修士才能涉足领域的希望。这股力量,比任何单一的法宝或功法,都要强大得多。”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茶香袅袅。
李之源缓缓靠向椅背,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再次看到了那铁龙奔腾、飞舟竞渡、孩童习武、万家灯火的盛世画卷。他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惊诧,到聆听时的专注,再到此刻,化为了一种深沉而复杂的欣慰,其中更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成就感。
他播下的种子,真的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了远超预期的、绚烂夺目的花朵。
“看来,我这甩手掌柜,当得还不算太差。”李之源轻轻笑了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滋味有些涩,但回甘无穷。
(第一百二十二回 第二节 完)
第一百二十二回:巡游惊见山河变,归来笑谈盛世图 (第三节)
茶香袅袅,殿内一时静谧。李之源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扶手,脑海中还在消化着秦玉龙所描述的那幅波澜壮阔的变革图景。这不仅仅是技术的革新,更是社会结构、思想观念乃至文明进程的一次剧烈跃迁。他这位始作俑者,此刻竟有些像是站在岸边,看着自己无意间投下的石子所激起的、远超预想的滔天巨浪。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李之源沉吟片刻,再次开口,目光锐利地看向秦玉龙,“那些看不见的变化呢?如此剧烈的变动,人心、秩序、乃至……潜在的隐患,恐怕也不会少吧?”
他并非只看到繁华表象的天真之人,深知任何巨大的进步背后,必然伴随着阵痛与暗流。
秦玉龙闻言,脸上兴奋的神色稍稍收敛,多了几分凝重与赞许,显然对李之源能立刻想到这一层感到欣慰。他这位挚友,纵然修为通天,心思却依旧缜密如初。
“你看得透彻。”秦玉龙叹了口气,“变化太快,问题自然也层出不穷。”
他掰着手指,一一数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旧有利益阶层的冲击。一些依靠传统土地租赁、高利贷或是垄断某些手工业的世家、豪强,在新式工坊和高效农业的冲击下,利益大幅受损,明里暗里的抵触不小。虽然陛下新政压制,风行体系也在引导转型,但怨气和不甘是实实在在的。”
“其次,是新的社会问题。大量人口从土地涌入城镇工坊,带来了住房、治安、卫生等一系列难题。工坊主与雇工之间的劳资纠纷也开始出现,虽然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但需要未雨绸缪的法律和制度来规范。”
“再者,技术扩散带来的力量,也开始被一些人用于歧途。”秦玉龙语气严肃了几分,“各地衙门上报的案例中,已经出现了利用简化符文制造危险爆炸物、或是改造驱动机车用于走私、甚至利用飞行器进行窥探和非法越境的案件。力量本身无分善恶,但掌握力量的人心,却需要约束。”
“还有,知识的普及也带来了思想的碰撞。”他继续道,“以往被宗门世家垄断的知识如今在一定程度上公开,使得民间对‘修士’、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有所变化,各种新的思潮、结社也开始出现,虽大多无害,但也需留意引导,防止走向极端。”
李之源静静地听着,手指敲击扶手的频率微微加快。这些问题的确棘手,都是在生产力爆发式增长后必然面临的阵痛。他问道:“朝廷和风行,目前是如何应对的?”
“陛下雄才,早已预见。”秦玉龙回答道,“朝廷一方面强力推行新政,打击囤积居奇、欺行霸市,以国家力量兴建廉租房、完善城市基础设施,设立专门的巡捕房处理新型案件,并开始着手编纂《工坊律》、《商律》等新的法典。另一方面,也通过官学和舆论,宣扬忠君爱国、勤奋创新、遵纪守法的理念,引导主流价值观。”
“至于风行,”秦玉龙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我们主要在技术和经济层面进行调控和引导。比如,严格控制某些高危技术(如强效爆炸符文、大型攻击性机关的核心图纸)的扩散层级;通过风行钱庄和商行,为那些愿意转型的旧式地主提供贷款,帮助他们投资新式产业;设立技术标准和安全生产规范,对工坊进行认证;甚至,我们还暗中资助了一些可靠的民间研究团体,将他们的创造力引导向民生和防御领域,避免走向歧途。”
他顿了顿,补充道:“说起来,公输哲那老头现在除了管着皇家技术学院,还兼任了‘玄唐技术标准司’的司正,忙得脚不沾地,天天骂骂咧咧,说我们把他当牲口用,可一看到有什么新奇的设计图纸,又立刻扑上去废寝忘食。”
李之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莞尔。公输哲对技术的痴狂,他再清楚不过。
“看来,你们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李之源由衷地说道。能在如此剧变中维持住基本盘的稳定,并尝试建立起新的秩序,李琰和秦玉龙等人付出的心血,绝非等闲。
“根基是你打下的,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秦玉龙摆摆手,随即又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事。你之前不是救了……伯父回来吗?”
李之源点头,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父亲李修。
“伯父回来后,起初是有些……无所适从。”秦玉龙措辞比较委婉,“王府里一切都变了样,王妃娘娘(唐王妃)虽不再关着他,但态度你也知道。伯父他……似乎对如今这些新事物很感兴趣,尤其是那个驱动机车和飞行器,还偷偷跑去工坊看过几次,被工匠当成好奇的老头儿给打发出来了。”他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李之源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对于那个失踪多年、归来后关系微妙的父亲,他心情一直颇为矛盾。听闻父亲对这些新东西感兴趣,他倒是有些意外。
“随他去吧,只要不惹出乱子就行。”李之源淡淡道,不想过多谈论这个话题。
秦玉龙识趣地不再多言,转而说道:“还有大哥(李之闲),他的画如今在京城可是万金难求,被尊为‘画圣’。太后娘娘喜爱得紧,时常召他入宫作画。前些日子,大哥还根据新长安的景象,画了一幅《铁龙穿云图》,将驱动机车奔驰与天上飞行器交织的景象融入画中,道韵天成,据说观者无不感到一股蓬勃向上的时代气息,引起轰动。”
听到大哥的消息,李之源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大哥能在他喜欢的道路上取得如此成就,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还有你的几位侧妃和孩子们,”秦玉龙笑道,“苏云妹子将王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牵头在长安办了好几所慈幼院和女红学堂;柳萱儿醉心医道,如今在新式的医学院挂了个名誉院长的职,时常去授课;繁花性子静,多数时间陪着孩子们;明珠和明月倒是闲不住,一个喜欢摆弄那些新式的小玩意儿,一个则对驾驭小型飞舟颇有兴趣,前几日还带着小世子(李之源长子)偷偷上天转了一圈,把王妃娘娘吓了一跳。”
听着家人的近况,李之源心中暖意融融。这一切的奋斗与守护,不就是为了这人间烟火,亲人安好吗?
“说起来,孩子们也开始接触这些新学问了。”秦玉龙感慨道,“小世子对机械构造格外着迷,整天缠着公输哲问东问西;二小姐则对符文表现出非凡的天赋……之源,你这一家子,怕是将来也要出几个了不得的人物。”
李之源笑了笑,未置可否。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兴趣与发展。
殿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然暗淡下来,王府各处开始亮起柔和而稳定的“长明灯”光芒,取代了以往的烛火。远处隐约传来驱动机车进站或出站的汽笛长鸣,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时代的律动。
秦玉龙看着窗外流淌的灯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轻声道:“之源,有时候我就在想,你带回来的,或许不仅仅是几本书、几张图那么简单。你带回来的,是一颗‘种子’,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它让所有人看到,原来世界还可以是这个样子,原来普通人也能凭借智慧和努力,做到以往不敢想象的事情。这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比任何神通都更加强大,它正在从根本上,重塑我们这个时代。”
李之源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那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长安夜景,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是啊,一颗种子。
他原本只是想为自己,为家人,为这片土地寻一条出路,一份自保的力量。
却无意间,播下了一颗足以改变文明走向的种子。
如今,这种子已然破土,茁壮成长,其未来的模样,连他这个播种者,都感到一丝莫测与期待。
“看来,”李之源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抹平和而深邃的笑容,“我这个甩手掌柜,偶尔出来看看,感觉……还不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背影在灯火映照下,仿佛与这座正在经历涅盘重生的古老城市,与这个奔腾向前的崭新时代,缓缓融为一体。
(第一百二十二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