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沈醉的剑尖挑着那枚染血的虎符时,宫墙东侧的角楼突然传来三声梆子响。这声音在乱箭穿空的宫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有人在滚油里丢了颗冰珠,瞬间炸开的混乱中竟诡异地腾出一片死寂。

“铛——”

虎符坠地的脆响撕破沉寂。被钉在白玉柱上的金吾卫统领喉间涌出最后一串血沫,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映着沈醉玄色衣袍翻飞的残影。这个方才还叫嚣着要将反贼碎尸万段的男人,此刻胸口的血洞正汩汩淌着温热的红,在青石板上漫开成一朵妖冶的花。

“沈醉!你敢弑官犯上!”

西侧回廊传来气急败坏的嘶吼,兵部尚书李嵩被十几个刀斧手护在中间,锦袍下摆沾着泥污,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此刻乱糟糟地支棱着,倒像是只炸了毛的公猫。他手里紧紧攥着半块染血的令牌,那是方才从某个侍卫尸身上抢来的,此刻正抖得像片秋风里的枯叶。

沈醉缓缓转回身,长剑在指尖打了个旋,挑飞的血珠溅在廊柱的盘龙雕刻上,给那金鳞玉爪添了几分活气。他眉峰微挑,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李大人倒是提醒我了,按大雍律例,弑官确实是死罪。不过——”

话音未落,他突然矮身避开斜劈而来的钢刀,手腕翻转间,长剑已没入那刀斧手的肋下。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拂去了衣上的微尘。

“——律例好像没说,不能杀想杀我的人。”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他已如鬼魅般窜至李嵩面前三步之遥。寒芒掠过,两名刀斧手捂着脖颈倒下,温热的血溅了李嵩满脸。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尚书大人顿时瘫软在地,裤脚渗出深色的湿痕,嘴里嗬嗬地发着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沈仙师饶命……”

沈醉的剑尖悬在他眉心三寸处,眸色比殿檐的琉璃瓦还要冷。他看着眼前这副丑态,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青云宗的藏书阁,那时他还是个总爱偷溜下山的顽劣弟子,无意间翻到过一本记载前朝轶事的残卷。里面说,大雍开国时,曾有位将军在敌军阵前割下自己的左耳,只为证明破釜沉舟的决心。

那时的他不懂,为何有人愿意用血肉换一个虚无缥缈的胜算。直到此刻看着李嵩涕泪横流的脸,才忽然明白——有些骨头,从生下来就注定是软的。

“饶命?”他轻笑一声,声音里淬着冰,“方才你下令放箭时,怎么没想过饶那些宫人的命?”

李嵩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剧烈滚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宫道尽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别处的卫兵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了。沈醉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队身着银甲的禁军,剑峰微微下沉,眼看着就要刺穿李嵩的头颅。

“铛!”

一声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发疼。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手握短刀,精准地格开了沈醉的长剑。那人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周身散发着与沈醉相似的冷冽气息,却又多了几分江湖人的桀骜。

“这位仙师,此人留着还有用。”黑衣人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铁器。

沈醉挑眉,手腕翻转间长剑已收回鞘中。他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对方的步法沉稳,握刀的姿势带着西北戈壁特有的悍勇,腰间的玉佩上刻着半朵雪莲——那是漠北游侠组织“逐月楼”的标记。

“逐月楼的人,也敢插手朝堂之事?”

黑衣人嗤笑一声,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嘲弄:“朝堂之事?不过是一群蛀虫在争着啃食家国罢了。倒是仙师你,放着青云宗的清修不修,跑来这是非窝淌浑水,就不怕污了道袍?”

这话戳中了沈醉的痛处。他指尖微动,藏在袖中的符纸已蓄势待发。三年前被逐出山门的场景历历在目,师尊那句“你心性太冷,终难成大道”的斥责,至今仍像根刺扎在心头。

“与你何干。”他声音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宫道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本严阵以待的禁军像是被什么惊扰,队列瞬间散乱。沈醉与黑衣人同时转头,只见十几个身着布衣的少年举着削尖的木棍,正疯了似的冲撞禁军的防线。为首的那个约莫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手里却紧攥着一面褪色的军旗,旗面上绣着的“镇北”二字已被炮火熏得发黑。

“是镇北军的遗孤!”有禁军惊呼出声。

沈醉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那面旗。三年前他随军北征时,曾见过镇北将军赵靖南在城楼上挥舞过这面旗。那时朔风凛冽,将军银甲染血,却依旧笑得坦荡:“我赵家儿郎,生当为壁垒,死亦为丰碑。”

后来呢?后来赵将军被诬通敌,满门抄斩。镇北军旧部或被流放,或被灭口,只余下这些躲在市井角落里的半大孩子,靠着百姓的接济才勉强活了下来。

“李嵩!你这个奸贼!”少年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他挥舞着木棍想要冲过来,却被禁军的长枪拦住,“我爹是被你害死的!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李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突然连滚带爬地扑向禁军:“快!快抓住这个反贼!他要行刺朝廷命官!”

禁军统领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李嵩是什么货色,但对方毕竟是兵部尚书,眼下局势混乱,若是真让这少年伤了他,自己怕是也难辞其咎。思及此,他咬牙挥了挥手:“拿下!”

长枪如林,瞬间将那群少年围在中间。沈醉看着那为首的少年被长枪抵住咽喉,倔强地瞪着眼睛不肯屈服,像极了当年自刎于金銮殿的赵将军。

“住手。”

沈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禁军统领浑身一僵,转头看向他,脸上满是为难:“仙师,这……”

“我说,住手。”沈醉缓缓向前一步,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谁再敢动他们一根手指,我不介意让这宫道再多几具尸体。”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禁军,眸底翻涌的戾气让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黑衣人看着他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仙师,倒比传闻中有趣得多。

就在这时,宫墙之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无数火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燃起熊熊烈火。

“是城外的驻军!”有禁军失声尖叫,“他们反了!”

李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瘫坐在地上,望着那片火光,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沈醉抬头看向火光最盛的方向,那里是通往内宫的必经之路。他知道,真正的乱局,才刚刚开始。而他怀里那封赵将军临终前托付的血书,此刻正烫得像团火。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来一个油布包:“逐月楼在城西有处据点,这些孩子暂时可以安置在那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夜离,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没入阴影之中,只留下那包沉甸甸的干粮和伤药。沈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些惊魂未定的少年,忽然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污与灰烬。远处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这座巍峨的皇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沈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他想起师尊曾说过,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可他如今走的这条路,分明是踏着白骨与鲜血,通往未知的深渊。

但那又如何?

他抬步向前走去,玄色衣袍在火光中翻卷,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夜枭。长剑出鞘的刹那,寒芒映亮了他眼底的决绝。

“想活命的,跟我走。”

少年们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那为首的少年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木棍:“我们跟仙师走!”

于是,在熊熊燃烧的宫城之中,一个身负血仇的仙师,一群孤苦无依的少年,就这样踏入了那片刀光剑影的乱局。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像几粒投入熔炉的星火,渺小,却带着足以燎原的温度。

而在他们身后,李嵩被几个忠心的刀斧手架着,跌跌撞撞地往密道的方向逃窜。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醉,你等着,只要我能逃出这宫城,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只是他没看到,黑暗中,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的背影,如同蛰伏的猎手,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