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罪证与归途
锅炉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铁盒中泛黄纸页上潦草字迹带来的无声控诉,以及苏秀娟残魂持续不断的、压抑的悲泣。
“刘建国……这个畜生!” 陈子轩看着工牌和字条,年轻的脸庞因愤怒而涨红,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他出身富贵,见过商场的尔虞我诈,却从未如此直观地面对如此赤裸裸的、践踏人命的罪恶。
胖子抱着胳膊,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咂咂嘴:“妈的,这姓刘的简直不是人!糟蹋了人家,还杀人灭口,连自己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这种人枪毙十回都嫌少!”
凌薇脸色冰寒,她拿起那张写着控诉的集体照背面,仔细感知着上面残留的微弱气息。“字迹中蕴含着强烈的愤怒和不甘,书写者当时情绪极为激动,而且……他似乎没能等到将证据公之于众的那一天。” 她看向张清玄,“师兄,这应该是当年另一个知情人留下的,但他恐怕也遭了毒手,或者被迫沉默了。”
张清玄没有说话,他走到那依旧蜷缩在锅炉阴影下、低声啜泣的苏秀娟残魂面前。打破了槐木镯的禁锢后,她身上那狂暴的攻击性消散了,但那股深沉的、仿佛浸透了骨髓的悲苦和冤屈,却更加清晰地弥漫开来。
“苏秀娟。”张清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那无形的悲伤,“证据找到了,刘建国的罪行,我们会让它大白于天下。你的冤屈,不会就此埋没。”
那红衣残魂颤抖了一下,抬起那张惨白浮肿的脸,空洞的血眸“望”向张清玄,又“看”向他手中的铁盒。她没有再发出尖啸,只是那无声流淌的血泪更加汹涌,仿佛要将这数十年的委屈一次流干。
“她……她好像能听懂?”陈子轩惊讶地看着残魂的反应。
“残魂虽失智,但执念核心不灭。冤屈得雪,是她最大的执念之一。”张清玄解释道,既是说给陈子轩听,也是说给胖子,“很多时候,鬼物作祟,并非本性凶残,而是因为一口怨气不得舒展。找到了根源,化解了执念,往往比强行消灭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胖子恍然大悟:“哦!就像上次那个小木马里的孩子,哄好了自己就走了对吧?老板你早说嘛,搞得我之前老是想着抄家伙干架……” 他后半句声音小了下去,偷偷瞄了张清玄一眼。
张清玄像是没听见他的嘀咕,继续对苏秀娟的残魂道:“此地阴气太重,于你无益,也易惊扰生人。我们先带你离开,待刘建国伏法,便送你前往该去之地,你可愿意?”
残魂沉默着,血泪不止,但周身那浓郁的怨气,似乎收敛了一丝,算是默许。
张清玄不再多言,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张空白的黄符纸,指尖星火微闪,凌空绘制了一个简易的“纳魂符”。符成,他将其轻轻推向苏秀娟的残魂。符纸散发出柔和的吸力,那红衣身影化作一缕淡淡的红烟,被吸入符中,符纸随之自动折叠,落入张清玄掌心,上面的朱砂纹路隐隐泛着微光。
随着残魂被收起,锅炉房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悲苦气息顿时消散了大半,虽然依旧破败昏暗,却不再有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就……搞定了?”胖子看着张清玄手里那张小小的符纸,有点不敢相信困扰孙婆婆孙子那么久的问题,源头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收走了。
“只是暂时收容。根源还在刘建国身上。”张清玄将符纸小心收好,“不让他付出代价,苏秀娟的怨气难以彻底平息,也无法正常轮回。”
“那我们赶紧去找林警官!把这些证据交给她!”陈子轩迫不及待地说道。
张清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个铁盒:“这些是重要的物证。胖子,收好。”
“好嘞!”胖子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铁盒盖好,像捧着宝贝一样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四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栋充满悲剧色彩的废弃车间。回到阳光下,虽然已是傍晚,天光暗淡,但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尘嚣气息的空气,几人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回到扎纸店时,华灯初上。店门口,林瑶竟然已经等在那里,她靠在警车旁,眉头微蹙,似乎有心事。而另一边,陈静薇那辆低调奢华的轿车也静静停在胡同口,她本人正站在店门外,与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同样等在门口的凌薇说着什么,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凝滞。
看到张清玄四人回来,两位女士几乎同时迎了上来。
“清玄,你们回来了?没事吧?”林瑶率先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过四人,确认没有受伤,最后落在张清玄身上。
陈静薇则柔声道:“张先生,辛苦了。我让人炖了参鸡汤,给大家补补元气。”她的目光也落在张清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张清玄还没说话,胖子已经抢着开口了,带着几分邀功的兴奋:“林警官,陈小姐,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次可捞着大鱼了!那个红衣女鬼,是几十年前被她们车间主任害死的!一尸两命!我们还找到了证据!”
陈子轩也在一旁用力点头,脸上带着义愤。
林瑶闻言,神色一肃:“具体怎么回事?进去说。”
陈静薇则微微颔首,将保温桶递给胖子:“胖哥,麻烦你帮忙热一下。”
一行人走进扎纸店。店内昏黄的灯光亮起,纸人纸马在光影中静默伫立,熟悉的香火和纸张味道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阴霾。
张清玄言简意赅地将苏秀娟的遭遇和在锅炉房发现证据的过程说了一遍。胖子适时地将那个铁盒递给林瑶。
林瑶仔细查看了工牌和那张写着控诉的合影背面,脸色越来越冷。“刘建国……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后来下海经商了,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还经常参加慈善活动。”她冷哼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收起铁盒,看向张清玄:“这些物证很有力,我会立刻上报,申请对刘建国启动调查。只要找到当年其他的知情人或者更多线索,一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他跑不了。”张清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纳魂符。
林瑶雷厉风行,拿到证据后便匆匆离开,准备连夜部署。
陈静薇却没有立刻就走,她看着张清玄,轻声道:“张先生,如果需要我们陈家在这方面提供一些……世俗层面的帮助,请尽管开口。”她的意思很明显,利用陈家的人脉和资源,可以更快地推动对刘建国的调查,甚至施加压力。
“暂时不用。”张清玄摇了摇头,“让法律程序走就好。有些公道,需要以阳光下的方式讨回来。”他并非迂腐,只是清楚,有些事情,官方出面比私人手段更名正言顺,也更彻底。
陈静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不再多言,柔声道别后也离开了。
店里只剩下自己人。胖子把热好的参鸡汤端上来,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他又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个小菜,蒸了一锅米饭。
“来来来,开饭开饭!忙活一下午,饿死胖爷我了!”胖子招呼着,给每人盛了一碗金黄澄澈、冒着热气的鸡汤。
凌薇默默接过碗,小口喝着,目光偶尔瞟向张清玄,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己这位师兄主意极正,行事自有章法。
陈子轩则一边扒饭,一边还在愤愤不平地声讨刘建国。
张清玄喝了一口鸡汤,味道确实醇厚鲜美,火候到位。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慵懒的猫。放下碗,他看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的陈子轩,淡淡道:“吃饭。愤怒填不饱肚子,也解决不了问题。记住今晚的事,以后遇到类似情况,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子轩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玄哥!先查明真相,再决定是度是诛!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错怪一个……呃,好鬼?”他挠了挠头,觉得这说法有点怪。
胖子噗嗤一笑,差点把饭喷出来。
张清玄嘴角也似乎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淡。“胖子,明天早上去买点鲜虾,做个虾饺当早点。”
“虾饺?”胖子眼睛一亮,随即苦了脸,“老板,鲜虾很贵的……我这个月工资……”
“预支。”张清玄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胖子:“……” 得,又是预支!他悲愤地扒了一大口饭,化悲愤为食量。
饭后,凌薇主动收拾了碗筷,陈子轩帮忙擦拭桌子。张清玄则又窝回了他的躺椅,捧着紫砂壶,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眼神平静。
他知道,苏秀娟的案子只是这滚滚红尘中无数悲剧的一个缩影。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就必然有阴影存在。他无法拯救所有人,铲除所有恶,但既然遇到了,碰到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这间小小的扎纸店,是他的容身之所,也是他观察这人世、践行己道的道场。守护这点滴的微光与温暖,对抗那些滋生鬼蜮的恶意,便是他选择的“红尘证道”。
夜色渐深,扎纸店的灯光在喧嚣的城市一角,安静地亮着,仿佛一座不起眼,却始终稳固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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