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宅悲鸣
傍晚时分,扎纸店里飘荡着红烧肉的浓郁香气。胖子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进行最后的收汁工作,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张清玄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个紫砂壶,看似平静,但灵觉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店铺及周边,这是自西郊和清河镇之后养成的习惯。陈子轩则在一旁清点晚上可能用到的符箓和法器,神情既紧张又兴奋。
“老板,吃饭了!”胖子端着一大砂锅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出来,肉块颤巍巍、红亮亮,汤汁浓稠,配上一旁碧绿的炒青菜和雪白的米饭,令人食指大动。
张清玄坐下,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入口中。肉质酥烂,入口即化,咸甜适口,浓郁的肉香在舌尖炸开。他细细品味着,体内的星火似乎都因为这极致的美味而愉悦地跃动了一下。‘火候到位,糖色炒得也好。’他心里给予肯定,但面上只是淡淡一句:“尚可。”
胖子早已习惯了老板的“吝啬”夸奖,乐呵呵地给自己和陈子轩各盛了满满一碗饭,开始大快朵颐。
饭刚吃完,林瑶的车就准时停在了胡同口。她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冲锋衣和黑色战术长裤,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背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显得英气勃勃。
张清玄的目光扫过她,冲锋衣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和修长的双腿,气质干练中带着一丝野性。‘八点三分。行动装扮,便于活动,腿型依旧优势明显,气质加成。’ 他心中客观评估,随即收敛心神。
“可以出发了?”林瑶走进店里,闻到残留的饭菜香,眼神柔和了一瞬。
“嗯。”张清玄拎起他那个空瘪的挎包,对胖子和陈子轩示意了一下。
胖子赶紧抓起自己那个塞满了“家当”的背包,嘴里还小声跟陈子轩嘀咕:“老板这包就是个摆设,真家伙肯定都藏在……呃,某个异次元空间里。”他刚说完,就感觉一道平淡的目光扫了过来,立刻噤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张清玄推了推墨镜,深藏功与名。
三人上了林瑶的车,汇入夜晚的车流,向着城北的锦绣家园小区驶去。
锦绣家园是一个建成不到十年的小区,楼宇外观较新,绿化也不错。但一进入小区范围,张清玄就微微蹙起了眉头。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土地的气息有些“杂糅”,崭新的生人气息之下,隐隐透着一股沉郁、不甘的“旧气”,如同被强行覆盖的伤疤,并未完全愈合。
林瑶带着他们来到其中一栋楼的三楼。报案的是住在这里的刘先生,一位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他早已等在门口,看到林瑶带着两个年轻人和一个……打扮随意的墨镜男,愣了一下,但还是客气地将他们请进屋里。
“林警官,您可来了。”刘先生压低声音,指了指主卧方向,“我爸刚睡下,我们说话小声点。”
客厅里,刘先生的妻子也是一脸忧色。家里装修是普通的现代风格,干净整洁,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老宅潮湿发霉的淡淡气味,与这新房格格不入。
“具体情况,再跟我们详细说说吧,尤其是老人梦游时说的话,和摄像头拍到的异常。”林瑶引导着话题。
刘先生拿出手机,调出那段隐秘拍摄的视频。画面中,一位白发老人穿着睡衣,在深夜的客厅里缓缓踱步,眼神空洞,嘴唇不停开合。仔细听,能分辨出他反复念叨的是:“我的院子……我的枣树……还给我……你们这些强盗……” 与此同时,视频角落的一个花瓶轻微晃动了一下,而客厅洁白的墙壁上,短暂地浮现出一片模糊的、类似水渍渗透墙皮的痕迹,几秒后又消失不见。
“强盗?院子?枣树?”胖子挠挠头,“这老爷子以前是住平房的?”
刘先生叹了口气:“是啊,这片地以前就是城中村,我家老宅就在这栋楼的位置。拆迁那会儿,我父亲是极力反对的,他在这住了一辈子,舍不得那院子和院里那棵老枣树。后来……唉,开发商手段不太光彩,断水断电,还派人来骚扰,老人受了刺激,病了一场。搬进这新房后,身体是慢慢好了,可这梦游的毛病就落下了,而且越来越频繁。”
张清玄安静地听着,目光在客厅里缓缓扫过。他的灵觉深入墙壁、地板,捕捉着那残留的、与刘老先生同频共振的执念。他仿佛“听”到了推土机的轰鸣、老人的哭喊、以及一种深植于土地的不甘与眷恋。
“不是简单的梦游,也不是恶灵附体。”张清玄开口,声音平静,“是‘地魂执念’。”
“地魂执念?”胖子像个好奇宝宝,立刻代表读者发问。
“人长期居住一地,其精神意念会与土地产生连接,尤其是情感深厚者。”张清玄解释道,“老爷子对老宅的感情极深,拆迁时的暴力手段和失去家园的痛苦,形成了一股强大的、不甘的执念。这股执念并未随肉身离开,而是有一部分遗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与老人自身魂魄产生共鸣。当他夜间心神放松时,这部分执念就会显化,引导他的身体重复当年的情绪和记忆。墙壁上的水渍印记,可能就是老宅墙皮脱落在他记忆中留下的深刻印象。”
“那……那移动的花瓶呢?”陈子轩追问。
“执念能量场的影响。”张清玄继续解说,“强烈的情绪能量,尤其是这种与特定地点绑定的执念,会干扰周围的物质能量场,造成轻微的物理现象。这本身没有恶意,只是执念无意识的宣泄。”
刘先生听得目瞪口呆,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联想到父亲的情况和视频里的诡异,又不得不信。“那……那张大师,这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爸一直这样下去啊!”
“根源在于化解执念,而非驱逐。”张清玄看向刘先生,“老爷子念叨的院子和枣树,还有具体的印象吗?比如院子布局,枣树的位置?”
刘先生努力回忆:“院子不大,坐北朝南……枣树就在院墙东南角,小时候我经常爬上去摘枣子吃……”
张清玄点了点头,对林瑶和胖子、陈子轩道:“我需要去这栋楼的‘对应位置’看看。楼下的绿地,或者……这栋楼的某个公共区域。”
一行人来到楼下。张清玄根据刘先生的描述和自身的灵觉感应,在楼宇之间的绿化带里缓缓踱步。最终,他在一片种植着低矮灌木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恰好对应着刘先生记忆中老宅院墙东南角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张清玄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泥土。在他的感知中,这里的“旧气”最为浓郁,一股深沉悲伤、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执念盘踞在此。
他让其他人稍退,自己则闭上双眼,双手虚按在地面。指尖星火之力流转,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温和的媒介,缓缓渗入地下,与那股执念进行沟通。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整洁的小院,夕阳下,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枣树矗立在墙角,挂着青红相间的果实。一个模糊的老人身影正坐在树下的小凳上,摇着蒲扇,眼神满足而安详……紧接着,画面破碎,推土机的钢铁巨臂轰鸣而来,墙壁倒塌,枣树被连根拔起,老人的哭喊和咒骂声淹没在尘埃里……
那股执念中,充满了对往昔安宁的眷恋,以及对暴力摧毁一切的愤怒与无助。
张清玄睁开眼,心中已有计较。这股执念本身并无害人之心,它只是太“疼”了,疼得无法安息。
他站起身,对刘先生说道:“执念的根源在于‘失去’和‘不被尊重’。单纯的安抚效果不大,需要一种‘仪式感’的替代和告慰。”
他让刘先生去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或者一个结实的木桩。刘先生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从物业那里找来了一截替换下来的旧木栅栏桩子。
张清玄让刘先生将木桩立在刚才感应的位置,相当于在此地“种”下了一个象征性的“锚点”。
然后,他让刘先生站在木桩前,闭上眼睛,回忆老宅院子的样子,回忆那棵枣树,回忆在那里度过的安宁岁月,并在心中默默地对这片土地、对那份逝去的过往进行告别和感谢。
刘先生依言而行,开始还有些别扭,但随着回忆深入,情绪渐渐投入,眼眶也湿润了。
张清玄则在一旁,引导着星火之力,如同温和的桥梁,将刘先生此刻真诚的缅怀与告慰之意,缓缓导入地下那股执念之中。
“家已不在,记忆永存。执念当消,安息吧。”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
随着他的话语和刘先生情绪的释放,胖子等人明显感觉到,周围那股若有若无的沉郁气息,正在缓缓消散,仿佛一个哭泣已久的孩子,终于得到了安慰,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刘先生睁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某个沉重的东西似乎被搬走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嗯。”张清玄颔首,“执念已被引导和化解。老爷子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以后多陪他聊聊过去,但重点是引导他接受现在,执念自然不会再困扰他。”
回到刘先生家,几人又坐了一会儿。果然,主卧里传来了刘老先生平稳悠长的鼾声,不再有梦游的迹象。
事情解决,林瑶负责后续与刘先生的交接和报告。回去的车上,她透过后视镜看着闭目养神的张清玄,眼神复杂。他总是能用这种匪夷所思却又直指核心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种强大而神秘的能力,让她在依赖的同时,心弦再次被轻轻拨动。
胖子则在车里小声对陈子轩感慨:“老板这钱赚得……看起来也没动手,就是说了几句话,摆弄了个木桩子,八百块到手了!知识就是力量啊!”
陈子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张清玄的崇拜又加深了一层。
张清玄靠在椅背上,看似休息,实则在回味刚才化解执念的过程。红尘万丈,类似的悲欢离合不知凡几。他能做的有限,但求问心无愧。
当然,该收的钱,一分也不能少。他面无表情地想。
车子驶回熟悉的胡同,扎纸店的灯光在夜色中温暖而安静。然而,就在他们下车时,张清玄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锐利地扫向胡同深处那片浓郁的阴影。
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带着茅山功法特有的清灵之气的痕迹。
有人来过了。
而且,是茅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