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点猩红的光芒自冰晶石屋的黑暗中亮起,如同深渊凝视,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与恶意。沙哑扭曲的声音回荡在风雪中,不仅仅是陈七童,连顾青囊和巴图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随着话音,一个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踏出。
它依旧穿着赫连惊雪那身华贵却已破损的白色裘袍,但右臂连同小半边胸膛的缺失处,并非空荡,而是被一种蠕动着的、仿佛由纯粹阴影和破碎冰晶混合而成的诡异物质所填充,不断扭曲、变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寂灭气息。他的面容大半还保留着赫连惊雪的轮廓,但左半边脸却覆盖上了一层暗蓝色的冰壳,冰壳之下,血管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原本那双覆盖着薄冰的蓝色瞳孔,此刻一只依旧冰蓝,却充满了疯狂与怨毒,另一只……则彻底化为了那两点猩红光芒的来源,如同燃烧的幽冥血钻!
此时的赫连惊雪,已然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一个被寂灭力量侵蚀、与某种邪恶存在强行融合的怪物!
“赫连惊雪……你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顾青囊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怜悯,但更多的却是警惕。
“嘿嘿……哈哈哈……”赫连惊雪(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存在)发出扭曲的笑声,那声音时而像他本人,时而又夹杂着另一个古老邪恶的意识,“这副躯壳……虽然残破,但作为迎接圣尊降临的临时容器,倒也勉强够用……还要多谢你们,若非你们重创于他,本祭祀也没那么容易占据这具拥有冰裔血脉的身体……”
他猩红的独眼死死盯着陈七童,充满了贪婪与渴望:“而你……完美的钥匙……承载寂灭与冰裔的平衡之体……将你献祭,定能彻底点燃这座冰峰,让‘幽冥之眼’的光芒,洞穿这虚伪的世界屏障!”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那仅存的、覆盖着暗蓝冰壳的左手!那四名如同傀儡般的黑袍祭祀立刻同时举起法杖,口中念念有词,那座小型寂灭祭坛乌光大盛,一道道扭曲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开来,与整个霜语之巅的混乱核心更深层次地连接在一起!
轰隆!
整座冰峰剧烈一震!峰顶弥漫的混乱能量和寂灭气息瞬间暴涨了数倍!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无形之力搅动,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暗红色的雷光闪烁,仿佛连接着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所在!
更为密集、充满蛊惑与疯狂的幽冥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三人的识海!巴图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双目赤红,几乎要失去理智。顾青囊也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中银针颤抖,显然在全力抵抗。
就连陈七童,也感觉螺旋魂灯剧烈摇曳,那漆黑的寂灭部分蠢蠢欲动,右掌的纹路灼热刺痛!他强行以冰魄魂力与“霜语”秘法稳固心神,眼神锐利如刀。
不能再等了!必须打断仪式!
“顾老,巴图!缠住那些祭祀!我去毁了祭坛,挡住赫连惊雪!”陈七童当机立断,声音在风嚎与低语中清晰传出。
“好!”巴图狂吼一声,强行压下脑海中的混乱,如同发狂的冰熊,挥舞着骨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那四名黑袍祭祀!刀风凛冽,血煞冲天,竟暂时将那幽冥低语都压下去了一瞬!
顾青囊亦是眼神一厉,双手连弹,数道淬着奇异绿芒的银针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地射向祭祀们的要害,同时身形飘忽,施展精妙步法,吸引干扰对方的注意力。
四名黑袍祭祀显然没料到对方在如此劣势下还敢主动出击,更被那诡异的灵魂低语反制,动作不由得一滞,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被迫迎战巴图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和顾青囊诡谲难防的毒针。
而就在这一瞬间的混乱中,陈七童动了!
“狼行冰裂——冰影千重!”
他将身法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数十道难以分辨真假的幽蓝残影,如同群狼奔袭,从不同方向扑向中央的寂灭祭坛和挡在前方的赫连惊雪!
“雕虫小技!”赫连惊雪(幽冥祭祀)猩红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覆盖冰壳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虚空猛地一握!
“幽冥——冰狱!”
咔嚓!咔嚓!咔嚓!
陈七童那些扑向祭坛的残影周围,空间仿佛被瞬间冻结!无数根粗大的、缠绕着漆黑寂灭气息的幽冥冰刺,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暴刺而出,瞬间将大半残影贯穿、绞碎!若非陈七童真身凭借对危机的敏锐感知和“霜语”敛息术对环境的极致融入,在最后一刻强行扭转方向,恐怕也难以幸免!
但即便如此,他左肩依旧被一道突兀出现的冰刺擦过,护体魂力如同纸糊般被撕裂,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边缘迅速泛黑的伤口!一股阴寒死寂的力量顺着伤口疯狂涌入,试图冻结他的气血,侵蚀他的魂魄!
陈七童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更没有时间犹豫!
他借着被击退的力道,身形在空中诡异的一折,竟不是继续冲向祭坛,而是直扑赫连惊雪本人!同时,他将大部分魂力疯狂注入冰牙之契!
“找死!”赫连惊雪没想到对方如此悍不畏死,独眼中凶光毕露,覆盖冰壳的左手并指如刀,带着撕裂一切的寂灭寒意,迎向刺来的骨矛!
然而,就在矛与指即将碰撞的刹那,陈七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松开了握住冰牙之契的右手,任由骨矛依着惯性刺向赫连惊雪,而他自己,则如同放弃了所有防御,合身撞向了赫连惊雪的怀中!
“什么?!”赫连惊雪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下意识地挥掌拍向陈七童的胸口,寂灭寒意喷薄而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陈七童那空着的右手,猛地探出,并非攻击,而是……一把死死抓住了赫连惊雪那覆盖着暗蓝冰壳的左手手腕!
“你……”赫连惊雪瞳孔一缩,随即狞笑,“想凭借接触侵蚀我?愚蠢!我这半身已与幽冥之力融合,岂是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并非冰魄,也非普通寂灭的、更加诡异的力量,正通过陈七童的右手,疯狂地涌入他的手臂!那力量,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凌驾于他体内幽冥之力之上的、更加本源、更加纯粹的……终结意韵!
是陈七童右掌那道“寂灭之瞳”的纹路!在接触到赫连惊雪这具被寂灭深度侵蚀的躯壳时,它仿佛被彻底激活了!灰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般凸起、蔓延,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不!这是什么?!你的体内……怎么可能有……”赫连惊雪(幽冥祭祀)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他感觉自身那赖以生存、甚至引以为傲的幽冥寂灭之力,此刻竟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洪水般,被对方手掌那诡异的纹路疯狂抽取、吞噬!
他试图挣脱,但陈七童的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他的手腕,那纯粹的、源自“寂灭之瞳”的本源压制,让他这具半融合的躯壳产生了本能的战栗与僵直!
而另一边,失去了陈七童掌控的冰牙之契,却并未失去准头,反而如同拥有自身的灵性,幽蓝的矛身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光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刺入了那座正在运转的小型寂灭祭坛!
轰——!!!
祭坛核心那枚不断蠕动的阴影宝石,在冰牙之契这蕴含远古狼神意志的圣物冲击下,猛地爆裂开来!失控的寂灭能量如同黑色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平台!
“啊——!”那四名正在与巴图、顾青囊缠斗的黑袍祭祀,首当其冲,被这失控的能量风暴卷入,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几声,便如同被投入岩浆的雪花,瞬间消融、湮灭!
巴图和顾青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狠狠掀飞,重重砸在远处的冰壁上,鲜血狂喷,瞬间重伤,失去了战斗力。
爆炸的核心,赫连惊雪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咆哮!祭坛被毁,仪式中断,反噬之力瞬间降临!更可怕的是,陈七童右掌那“寂灭之瞳”的吞噬并未停止,反而趁着他遭受反噬、心神失守的刹那,变本加厉!
他填充右半身的阴影物质剧烈扭曲、崩溃,左半身的冰壳也出现无数裂痕,那猩红的独眼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不!我谋划百年……圣尊……我不甘心!!!”他疯狂挣扎,残余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试图将陈七童震开。
陈七童同样不好受。强行引动“寂灭之瞳”吞噬对方那庞大而污秽的寂灭之力,对他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那股力量太过驳杂、狂暴,疯狂冲击着他的经脉,侵蚀着他的意志,试图将他同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撕裂,螺旋魂灯在那灰黑能量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冰魄与寂灭的平衡再次岌岌可危!
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液,身体表面也浮现出诡异的灰黑色纹路,眼神在清明与疯狂的毁灭欲望之间剧烈挣扎。
这是一场意志与本源的对决,看是他先被赫连惊雪(幽冥祭祀)的残余力量和反噬撑爆,还是他先凭借“寂灭之瞳”的特性以及自身的坚韧,将对方彻底吞噬、净化!
“给我……吞!”陈七童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将《幽魂养灯篇》运转到前所未有的极限,不再去区分冰魄与寂灭,而是将它们统统视为燃料,投入那盏螺旋魂灯之中,进行着最危险的淬炼!
魂灯的光芒在幽蓝与漆黑之间疯狂闪烁、转换,灯盏本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随时会碎裂!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那座最大的冰晶石屋内,原本深邃的黑暗,似乎因为外部祭坛的毁灭和能量的剧烈波动,而变得稀薄了一些。隐约间,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冰蓝光芒,在屋内的最深处一闪而逝,带着一种安抚与净化的意韵,轻轻拂过陈七童几乎被杀戮和毁灭欲望充斥的识海。
与此同时,陈七童脑海中那“霜语者”的传承信息,关于“平衡”、“观测”、“净化”的古老箴言,如同清泉般流淌而过。
“冰……非绝灭,乃守护……寂……非终结,乃轮回一环……执生死之衡,方为……霜语真意……”
仿佛福至心灵,陈七童那混乱狂暴的意志中,猛地抓住了一丝灵光!
他不再强行对抗或吞噬那涌入的污秽寂灭之力,而是尝试以刚刚领悟的那一丝“霜语真意”为引,以自身冰魄魂力为基,引导这股力量,将其中的狂暴、混乱、邪恶的意志剥离、净化,只留下那最本源的、冰冷的“寂灭”概念,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融入螺旋魂灯那漆黑的组成部分,使其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纯净”!
这是一个极其精妙而危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但陈七童做到了!
随着那污秽意志被逐渐剥离、净化,赫连惊雪(幽冥祭祀)的挣扎越来越弱,那猩红的独眼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嘶吼,整个身躯,连同那残存的幽冥意识,如同风化的沙雕,在陈七童手中寸寸碎裂,最终化为一股精纯却冰冷的灰黑色能量流,被“寂灭之瞳”和螺旋魂灯彻底吸收、转化。
当最后一丝能量被吸收,陈七童猛地松开了手,踉跄后退数步,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淌下,混着血污,滴落在冰冷的冰面上。
他体内的螺旋魂灯,光芒逐渐稳定下来。幽蓝的部分似乎更加深邃浩瀚,而那漆黑的部分,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意韵,却不再狂暴混乱,反而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如同黑洞般的深邃与“纯净”,与冰魄之力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固而危险的平衡。他的修为,赫然稳固在了筑基后期!只是境界还有些虚浮,需要时间沉淀。
他右掌的“寂灭之瞳”纹路,颜色似乎更深了一些,但那股灼热与躁动却平息了下去,仿佛饱餐一顿后陷入了沉睡。
峰顶那令人疯狂的幽冥低语,随着祭坛毁灭和赫连惊雪(幽冥祭祀)的消亡,也渐渐平息。天空中的暗红漩涡缓缓消散,只剩下永恒的风雪依旧呼啸。
陈七童抬起头,冰魄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疲惫,却也有着历经生死考验后的沉淀与一丝明悟。他看向那座最大的冰晶石屋,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纯净冰蓝光芒,以及脑海中回响的箴言,绝非错觉。
那里,似乎还隐藏着霜语之巅最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