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埃利都的工坊区里,并没有传来丰收的喜悦笑声。

相反,这里弥漫着一股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愁苦。

在一堆堆洁白如云的收获棉花旁,埃利都手艺最好的女织工南舍,正绝望地跪伏在地。

她的身旁散落着一地断裂的短线头,而在她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一根常用的、沉重的黏土纺锤。

当何维走进工坊时,南舍抬起头,满脸泪痕。

她是部落里唯一能把粗硬的羊毛织出花纹的天才,此刻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恩基神!”南舍颤抖着摊开双手,手心里是一团被揉搓得乱七八糟的棉絮,“这来自神域的白色棉花太高贵了,它拒绝被凡人的手指驯服。”

“我们只会纺羊毛。但这白色棉花太短、太滑、太脆弱了。只要轻轻一拉,它就断;用力搓,它又成了死结。”

周围其他的女工也都噤若寒蝉。

她们试过了所有的办法,哪怕是最轻柔的手法,也无法让这些短小的纤维像羊毛那样顺从地纠缠在一起。

她们认为这是自己笨手笨脚,亵渎了神的礼物。

何维弯腰,捡起那个黏土纺锤,又捻了捻地上的断线。

“起来吧,南舍。”何维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棉花太高贵。”

“羊毛表面有油脂,有鳞片,而且纤维很长,所以稍微一搓就能成线。哪怕用沉重的泥纺锤,羊毛也能承受那个拉力。”

“但棉花是植物。它干涩、短小,表面光滑。用纺织羊毛的那一套笨重工具去对付它,就像是用砸石头的锤子去绣花。”

何维转身看向门口的乌尔和乌其,“去,把我前几天做的那个木架子搬进来。”

……

几分钟后,一台造型古怪的木制机械被放在了众女工面前。

这是何维制作的最原始的搅车轧棉机。

它的结构简单到了极点——两根光滑的硬木圆棍,紧紧地靠在一起,两端由简易的木齿轮咬合。

侧面装了一个L形的摇把。

“你们遇到的第一个麻烦,是里面的棉籽。”何维抓起一把未处理的籽棉。

在之前,女工们是用手指一点点把黑色的棉籽抠出来的。

这不仅慢得令人发指,而且很容易把棉花扯散,导致纤维损伤,后续根本没法纺。

“看着。”

何维让乌尔摇动手柄。

随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两根木辊开始反向旋转,向内挤压。

何维将那一把带籽的棉花,轻轻喂进了两根木棍中间的缝隙里。

这一瞬间,所有的女工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那些洁白的棉絮穿过了木棍的缝隙,从另一头搅了出来。

而那些坚硬、圆滚滚的黑色棉籽,因为直径大于缝隙,被阻挡在了这一侧。

噼里啪啦。

伴随着一阵清脆如爆豆般的声响,一颗颗光溜溜的黑籽被挤得跳了出来,掉在地上。

而另一边,是一层完整、洁净的皮棉。

“这……!”南舍张大了嘴巴。

以前她需要用指甲抠半天才能处理好的一朵棉花,这台奇怪的木头车子,仅仅只要吞一口,就处理完了?

效率提升了何止百倍!

“这是给棉花去籽。”何维拍了拍手上的浮毛,“但现在,它被压扁了,就像是被压实的羊毛毡,没法纺线。”

“所以,需要第二件工器。”

何维让乌尔和乌其抬进来一把一米五的大木弓。

这把弓的弓弦是用晒干的牛筋紧紧绞合而成,绷得笔直。

在苏美尔女工困惑的眼神中,何维抓起一把被搅车压扁的皮棉,放在一张干净的案板上。

他左手持弓,将紧绷的弓弦压在棉絮堆里。

右手举起一个像棒槌一样的木槌,富有节奏地敲击在弓弦上。

崩——崩——崩!

沉闷而有力的震动声在工坊里回荡。

这是来自古老东方的弹棉花工艺。

在这个声音中,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弓弦的振动,震散了板结的棉纤维。

原本扁平的一坨死棉花,像是面团发酵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松散。

仅仅敲击了几十下,案板上就堆起了一座蓬松如雪的棉花小山。

何维放下木槌,抓起一团弹好的棉花递给南舍。

“摸摸看。”

南舍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触碰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与顺滑。

“好软,像云彩一样。”南舍的眼睛亮了。

“有了这个,再也不用担心纺不出来了。”何维笑了笑,“但是,还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效率与断头。”

“把你那个黏土纺锤扔了吧。”

何维挥手让乌尔搬进来了最后一个大家伙——手摇单锭纺车。

南舍见过轮子,但从未想过轮子可以竖起来,更没想过轮子可以用在这个地方。

“羊毛粗重,所以用垂下来的纺锤,靠重力去拉直。”

何维坐在纺车前,“但棉花轻,吃不住重力。所以我们要用手摇的轮子——以速度换捻度。”

何维将一团蓬松的棉条引到锭子上。

手上一摇,主动轮开始旋转,通过绳索传动,带动那个尖细的锭子以惊人的速度飞转起来。

嗡——嗡——嗡——

这是一种充满了韵律的蜂鸣声。

何维左手捏着棉条,感受着那种恰到好处的牵引力,轻轻向后一抽。

飞速旋转的纺锭,将原本松散易断的棉絮,拧成了一股细棉线。

“看到了吗?”何维一边熟练地抽丝引线,一边说道,“轮子可以加快棉花拧成棉线的速度。”

在他的指尖,一根洁白的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延长,一圈圈整齐地绕在锭子上。

南舍和所有的女工都看呆了。

她们以往搓一根这样的线,需要一下午的时间,而且还得断好几次。

但在何维的手里,线像是从手指缝里长出来的一样,无穷无尽。

“来,南舍,你试试。”

南舍有些畏惧,但更多的是工匠对顶级工具的狂热。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学着何维的样子,一手捻棉条,一手摇动主动轮。

起初,线断了两次。

但她是埃利都最好的织工,对于纤维的手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第三次尝试时,她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力度平衡点。

嗡嗡声再次响起。

当第一锭雪白的棉纱线从纺车上取下时,南舍激动地把它捧在胸口,对着何维深深地伏地叩拜。

“这不是凡人的工具,这是神恩!”

“有了这种线,我现在的地织机就能用!”南舍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给我三天,不,两天!我就能把神要的细棉布织出来!”

何维看着那团棉线,点了点头。

有了棉线,织成棉布就是这些经纬苏美尔女织工的拿手活。

何维看着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棉田。

“让苏美尔人脱下那一身沾满泥巴和寄生虫的羊皮。”

“织出美索不达米亚的第一匹细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