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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港重建后的第一个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又充满生机的味道。

那是新刨柚木的清香、滩涂海盐的咸腥、鱼市的喧闹,以及成百上千个家庭中升起的,混合着麦香与米香的人间烟火气。

这味道,与一年前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血腥与铁锈味,恍如两个世界。

码头上,再也看不到森然列队的黑铁军团,也听不到“天罚巨兽”投石时那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

那些赤着膊、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船工们,喊着粗犷而有力的号子,将一艘艘新造的内河货船推下船坞。

孩子们在栈桥上追逐嬉戏,发出清脆的笑声,偶尔有大胆的,会模仿着海鸥的叫声,引来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一个崭新的时代,在喧嚣与平和中,拉开了帷幕。

何维就站在这片喧嚣与平和的中央。

他身上没有了那套象征着杀戮与威严的黑铁复合甲,只是穿着一件用细麻布织成的宽松长衫,腰间随意束着一根皮带。

十六年的南洋风霜与回归后的血战,似乎并未在他那张依旧年轻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但那双看过太多生离死别的眼睛,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与沧桑。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用神威震慑万民的“维神”,也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

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爹爹,那个,帆为什么是歪的?”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十五岁的何青正仰着头,指着不远处一艘正在调整航向的广口货船,眼中充满了与她母亲林沐如出一辙的好奇与聪慧。

她的身形已经长开,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青竹,眉眼间既有林沐的秀美,又带着何维特有的坚毅。

何维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早已习惯了向部下、向学生解释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但向自己的女儿解释,这还是第一次。

“它不是歪了,青青,”他耐心地说,“你看风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如果帆正对着风,船就会被推着后退。但如果把帆调整到一个角度,就像这样,”他伸出手掌,在空气中比划着,“风的力量就会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推着船侧移,另一部分,就变成了推着船前进的力。我们用船舵抵抗侧移的力,船自然就向前走了。”

何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或许还不明白空气动力学的复杂原理,但她喜欢听父亲用这种笃定而清晰的方式,将这个世界的奥秘一层层为她揭开。

“咿呀……石头!”

一个更稚嫩的声音,带着奶声奶气的惊喜,从何维的脚边传来。

四岁的小何沐蹲在地上,摇摇晃晃地伸出小手,从栈桥的木板缝隙里,捡起了一颗被潮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白色石子。

她将这枚“宝物”紧紧攥在手心,献宝似的举到何维面前,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快乐。

何维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柔软的小生命抱起来。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和阳光的味道,让何维那颗在战争中早已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也在此刻变得无比柔软。

他脸上露出略显笨拙的微笑,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女儿肉嘟嘟的小脸。

这一刻,他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午后,阳光正好。

何维一家人正坐在新建成的石屋庭院里,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林沐和木青坐在一起,手里做着针线活,一边低声讨论着城中妇孺的安置问题,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庭院中的父女三人。

气氛的宁静,被何青一声小小的抱怨打破了。

“娘,学宫里的伙食也太单调了。天天都是烤肉、麦饼和菜粥,我想吃‘霜糖’了。”少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霜糖”是何维当年无意间捣鼓出的一种零食,需要将熬好的糖浆进行多次繁复的过滤与结晶,才能得到如雪霜般洁白细腻的成品。

因其耗时耗力,早已停止了大规模生产,只在庆典时作为最高奖励发放。

林沐停下手中的活计,温言细语中却带着严肃:“青青,如今上海港百废待兴,所有物资都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学宫的伙食确保了你们的营养,这就足够了。你要懂得珍惜与克制。你父亲当年……”

她本想用何维早年的艰苦经历来教育女儿,话还没说完,一旁闭目养神的何维却睁开了眼睛。

“想吃就吃。”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林沐微微一怔,看向他。

何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女儿带着些许委屈的脸上,声音平淡地吩咐身边的亲卫:“去,传我的命令,让工匠司立刻恢复‘霜糖’的生产。不必大规模,开一条小生产线就行,每天的产出,直接送到我家里来。”

亲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林沐。

在上海港,监督者林沐的意见分量极重。

林沐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当她看到何维那平静无波,却不容置疑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个男人,能用杠杆原理撬动万斤巨石,能用几何学规划宏伟的城邦,却在如何表达对女儿的爱意上,显得如此“毫无原则”。

她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针线活。

何维看着女儿瞬间多云转晴的笑脸,内心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仿佛也被这笑容照亮了。

“宠孩子的感觉,真他娘的不错。”他在心里用只有自己能懂的语言吐槽了一句,“尤其是当你错过了她十六年所有的家长会之后。”

夜幕降临,一封来自铜陵的信,由专门的“信鸽船”日夜兼程送抵了上海港。

烛火下,何维、林沐、木青三人围坐在一起。

信是何东写来的,他的字迹工整有力,颇有其父何山的风范。

信中详细汇报了铜陵城的重建进度,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恢复着。

信的末尾,何东用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提到了他刚满周岁的儿子——何维的长曾孙,已经能含混不清地喊出“太爷”了。

“你看,你都当上太爷爷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为了女儿一口吃的,就乱下命令。”林沐看完信,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眼中却满是笑意。

木青也在一旁掩嘴轻笑,屋内的气氛温馨而融洽。

何维老脸一红,干咳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

他放下信,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铜陵、彭头山、渔港、都护府……这些地方,都已经走上了正轨。战争的创伤,最多再有五年,就能基本抚平。”他的手指在桌面上那张简陋的华夏地图上,从北到南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那条横贯东西的、壮阔的长江之上。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我们的世界,不应该只有这么大。”

林沐与木青的笑容都收敛了,她们知道,何维又要开始思考那些关乎文明未来的宏大命题了。

“华夏神洲不能永远固守在长河平原。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资源,也需要给这些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找到一个新的奋斗方向。”

他看着两位挚爱,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我准备,成立‘长江开拓团’。”

“以上海港为基地,建造新一代的内河舰队,沿着这条大江逆流而上,全面勘探长江以南,那片我们至今一无所知的广袤土地。”

木青的眉头瞬间蹙起,她立刻想到了其中的风险:“南方的环境与北方截然不同,瘴气、毒虫、未知的部落,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她想到了刚在婆罗洲登陆时那些凶险日子。

林沐也面露忧色:“是的,维。那里的很多疫病,是我们从未见过的。而且,又要开始战争吗?”

“不。”何维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一次,不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繁星满天的夜空。

“我们的奋斗,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在一个更好的世界里自由成长,让他们不必像我们一样,时刻活在生存的威胁之下。”

“但未来的路,必须由他们自己来走。”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沐和木青:“所以,这次开拓,将完全由第三代的年轻人主导。我不会担任总指挥,我不会为他们规划路线,我也不会去解决他们遇到的任何问题。”

“他们将带着我们给予的知识和工具,去犯自己的错误,去打自己的胜仗,去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功勋。

“只有这样,华夏文明才能传承下去,而不是永远依赖我这个老家伙。”

林沐与木青明白了,何维不仅仅是在规划一次地理上的开拓,更是在规划一场关乎文明的“传承”。

传承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也不能停留在学宫的课堂里,最重要的是真实的事件。

何维要主动从历史的聚光灯下暂时离开,把舞台留给那些充满朝气的新生代。

“那谁来领导他们?”林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何维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华夏学宫的第一批毕业生,马上就要完成他们的学业了。”

“我将亲自为他们主持一场毕业测试。开拓团的领袖与核心成员,将从这场大考的优胜者中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