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沙石场，林野感觉自己看这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轰鸣的机器，飞扬的尘土，工人们粗俗的玩笑，胡场主精明的算计……这一切，原本是他赖以藏身的屏障，此刻却仿佛成了束缚他的茧。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蜷缩在此的逃犯“林树”了。理论上，他可以走了，去任何地方，用回“林野”这个名字——如果那个名字还没彻底发臭的话。
胡场主看到他回来，凑过来，递给他一根烟，脸上堆着笑：“林老弟，出去办事了？刚才豁牙李那边派人送来两条烟，说是误会，哈哈，还是你有办法！”
林野接过烟，没点，只是捏在手里。他看着胡场主那张被利益填满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也有点……可悲。
“场主，”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可能……干不长了。”
胡场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啥？林老弟，你这是啥意思？嫌工钱少？咱们可以再商量！这摊子离不开你啊！”
离不开？林野心里嗤笑。这世上，离了谁地球都照转。沙石场离了他林树，最多也就是回到以前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胡场主照样赚钱，只是赚得少点而已。
“不是钱的事。”林野摇摇头，“有点……私事。”
胡场主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林老弟你是干大事的人，我这小庙留不住。不过，能不能……再帮老哥顶半个月？等我找到接手的人。”
林野看着胡场主那带着点恳求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那些正在忙碌的、灰头土脸的工人。这些人，跟他非亲非故，甚至算不上朋友，但毕竟在一起摸爬滚打了这些日子。
“行，半个月。”他点了点头。算是给这段仓促的避难时光，画个有始有终的句号。
接下来的日子，林野依旧每天在沙石场忙碌，但心境已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藏身和赚钱而管理，更像是一个即将离任的看守，冷静地审视着这里的一切。
他发现，当剥除掉“生存”这层最紧迫的外衣后，他对这种生活，其实并无多少留恋。这里的粗粝、混乱甚至暴力，与他内心深处某个模糊的、对“干净”和“踏实”的渴望，格格不入。
晚上，他躺在工棚里，不再只是麻木地入睡。他开始真正地思考“林野”的以后。
苏禾带来的消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他以为永远封闭的门。门后不是坦途，而是一片布满迷雾的旷野。
他可以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用积攒的钱做点小生意，彻底告别过去。或者……回去？回到那个承载了他所有野心、罪恶、也有过短暂温情和巨大伤痛的故地？
他不知道。
他拿出那个旧诺基亚，看着苏禾打来的那个号码，几次想拨回去，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但手指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问了又能怎样？苏禾能给他的，只是一个消息。剩下的路，还得他自己选。
半个月，很快就在这种纠结和思量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