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在坑洼的省道上颠簸,像个喘不过气的老人。林野靠在最后排,车窗开了一条缝,带着尘土味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头发凌乱。他闭着眼,但根本没睡,脑子里像有个陀螺在疯狂旋转。
清源县不能待了,邻县估计也不安全。对方能动用这种资源找他,说明追捕的网撒得很大,而且越来越收紧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经得起稍微查验的壳。以前那些粗糙的伪装不行了。
车在一个沿途的小镇停靠,他下了车。这个镇子比清源更破败,街上没什么人。他找到镇尾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专做长途货车司机生意的小旅馆,用现金开了个钟点房。房间狭窄潮湿,墙壁发黄,但好处是不需要任何证件。
他需要弄个手机。不是智能机,那种老式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诺基亚板砖机最好,不记名,难追踪。还得弄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这在以前,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小事。现在,却得像地老鼠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悄悄寻觅。
他在镇上唯一的一家黑网吧(其实就是居民楼里摆了几台破电脑)门口蹲了半天,观察进出的人。最后,他盯上了一个看起来游手好闲、眼神闪烁的年轻混混。
他走过去,递过去一根在路边店买的便宜烟。
“兄弟,打听个事。”林野压低声音,“想弄个不记号的手机和卡,有路子吗?”
那混混警惕地打量他,没接烟:“你谁啊?要那玩意干嘛?”
“跑路的,跟家里婆娘干架了,图个清静。”林野扯了个最俗套也最不容易被深究的理由,脸上挤出点尴尬又无奈的表情。
混混嗤笑一声,似乎信了,也可能是懒得深究。他指了指街对面一个修自行车兼卖杂货的铺子:“去找老疤,就说小毛介绍的。价格不便宜。”
“谢了。”林野把那根烟塞进混混手里。
在修车铺,他见到了那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老头。没多废话,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一个旧的掉漆的诺基亚,一张已经激活的不记名卡。花了他一百五,肉疼,但必须花。
拿着这个最简单的通讯工具,他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握住了一点主动权,虽然这主动权微乎其微。
接下来,是身份。他需要一个名字,一个来历。
他在那个小旅馆又窝了两天,除了出去买吃的,基本不出门。他用新手机,凭借记忆,尝试联系一个很多年前、在他还没真正发迹时打过交道、专门做假证的人。他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干这行,甚至不知道那人还记不记得他。
他发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带着特定暗语的短信过去。石沉大海。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号码回过来一条信息,只有一个地址,邻省的一个小城市,和一个时间——三天后。
林野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是陷阱,还是机会?
他决定赌一把。他现在别无选择。
退房,离开小镇。他不再乘坐任何公共交通,而是选择了最原始也最不容易被追踪的方式—— hitchhike,搭顺风车。专挑那种跑长途的大货车,给司机塞点钱,或者帮司机干点搬货的杂活,换取一段路程。
一路上,他像个真正的流浪者,灰头土脸,沉默寡言。他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计算。计算路线,计算时间,计算风险。
三天后,他风尘仆仆地抵达了那个邻省的小城。按照地址,找到了一个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嘈杂的建材市场。在市场最里面,一个堆满劣质油漆桶和五金件的店铺后面,他见到了那个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依旧干瘦精明的“老鬼”。
老鬼看到他,一点不意外,只是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两声:“混得挺惨啊,林老板。”
林野没接话,直接问:“能做吗?”
“规矩你懂。”老鬼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先付一半。东西要等三天。”
林野没讨价还价,数出准备好的现金递过去。
“名字,年龄,籍贯。”老鬼拿出个本子。
林野沉默了一下。“林……树。”他顿了顿,“树林的树。年龄……三十八。籍贯……随便,离这远点就行。”
老鬼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低头刷刷写着。
三天后,林野拿到了一套全新的“身份”。身份证,驾驶证,甚至还有几张虚构工作单位的胸卡。做工算不上完美,但应付一般的查验,足够了。
他拿着那张印着“林树”名字、照片上是他如今这张饱经风霜脸的身份证,感觉无比陌生。
又一个新壳。不知道这次,能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