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石门村工地的头一天晚上,林野没睡踏实。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过去的血腥,现在的迷茫,还有对明天的揣测。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合了会儿眼。
第二天一早,工头开着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拉着他们几个临时抽调的人,颠簸着往石门村去。路况比去镇上还差,车厢里弥漫着汽油和汗水的混合味道。
同车的工友倒是挺兴奋,毕竟换了个新环境,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猜测着工钱会不会多点,伙食会不会好点。林野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飞逝的、千篇一律的荒凉景致,一言不发。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只不过敌人是谁,在哪儿,都还一团模糊。
到了地方,就是那所半塌的学校。比上次在远处看着,更显破败。清理工作已经进行了一部分,但剩下的残垣断壁依然触目惊心。村民们和先到的几个工人已经干上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吆喝声混在一起。
林野跳下车,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视全场。没看到昨天那两个人。他心里稍稍一松,但警惕没放下。
工头给他们分了工,林野被安排去和泥搬砖,这是他的“老本行”了。他戴上手套,拿起铁锹,把水泥和沙子混合,加水,开始搅拌。熟悉的体力劳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麻醉,能让他暂时停止思考。
汗水很快浸湿了衣服。他埋头干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对话。
村民们干活之余,也在闲聊。话题无非是今年的收成,外出打工的儿女,还有对这所即将重建的学校的期盼。
“听说是个好心人捐的钱,连名字都没留。”
“是啊,菩萨心肠啊!咱村的孩子,总算不用在那漏风漏雨的破屋里上课了。”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林野听着,手里的铁锹顿了顿。好心人?菩萨心肠?他配不上这些词。他只是在处理那些沾血的赃款,顺便……或许,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诶,你们说,前几天来的那两个人,是干啥的?问东问西的,连后山都问。”一个村民突然提到了这个话题。
林野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动作慢了下来,仔细听着。
“说是上面派下来考察什么……地质的?搞不懂。”
“看着不像干部,干部没那股劲儿……”
“管他呢,只要不耽误咱修学校就行。”
地质考察?林野皱起了眉。这个说法,听起来合理,但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石门村这地方,有什么好考察的地质?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在村民临时搭的棚子下蹲着,一边啃馒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村子周围的环境,特别是村民提到的后山方向。山势普通,植被稀疏,看不出什么特别。
下午继续干活。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每一次抬头,都仿佛能看到某个角落有人影一闪而过。他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神经过敏,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挥之不去。
快收工的时候,他借着去搬砖的机会,靠近了学校后面那片区域。地上还散落着旧校舍的碎瓦片。他弯腰捡起一块,在手里摩挲着。粗糙,冰凉。
旧疤尚未愈合,新土刚刚覆盖。底下埋着的,是希望,还是更大的隐患?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就像脚下这片刚刚动工的土地,充满了不确定性。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手里的这块砖,垒结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