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野表面上还是那个沉默寡言、埋头干活的工人，但暗地里，心思活络开了。
他不能直接去打听，那太蠢。他需要侧面了解信息。他想到了老猫，那个帮他处理捐款的中间人。老猫这种人，消息灵通，三教九流都有接触，或许能知道点风声。
他找了个中午休息的借口，溜出工地，用公用电话拨通了老猫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老猫的声音带着警惕：“谁？”
“我。上次找你办事的。”林野压低声音。
老猫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然后才恍然：“哦……是老板你啊。有事？”
“最近……外面风声怎么样？”林野问得含糊。
老猫是人精，立刻明白了：“嘿，老板是问道上那点事儿？最近是挺热闹的，树倒猢狲散，抓了不少，也跑了不少。怎么，老板有朋友牵扯进去了？”
林野不置可否：“随便问问。听说……有个姓王的折了？”
“哦，你说那个王八蛋啊？小角色，进去乱咬一气是肯定的。”老猫语气轻松，但话里有话，“不过老板你放心，咱们上次那事儿，干净得很，钱走的明路，用途正当，查不到你头上。你这算是……提前上岸了？”
“上岸谈不上，图个清静。”林野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但老猫下一句话又让他提起了心。
“不过老板啊，我多句嘴，”老猫压低了声音，“你这清静，也得看地方。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但也有不好的，生面孔扎眼。要是真有人顺着线头摸过来……虽说摸不到捐款那事儿上，但万一……你懂的。”
林野懂。老猫是在提醒他，匿名捐款能掩盖他资金的去向，但掩盖不了他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如果警方或者过去的仇家，通过其他途径锁定了他大概的区域，在这种小地方找一个外来的生人，并不是太难的事。
“谢了。”林野准备挂电话。
“老板，”老猫又叫住他，语气有点微妙，“还有个事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你捐钱那村子，石门村，最近好像来了几个外地人，也在打听学校重建的事儿，问得还挺细。”老猫顿了顿，“我看着……不像是纯粹搞慈善的。”
林野心里一凛：“什么人？”
“不清楚，看着挺正经，但感觉……眼神不太对。”老猫说，“我就是这么一说，老板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挂了电话，林野站在电话亭里，半天没动。
老猫的话，像两块石头扔进他心里。一块是潜在的暴露风险，另一块，是石门村出现的“外地人”。
会是巧合吗？还是冲着他来的？是警方的人？或者是……陈其庸、老刀他们派来摸他底细的？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他想通过做点实事来寻求内心的平静，但这件实事本身，却可能成为一个暴露他行踪的坐标。
妈的，想过点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能自乱阵脚。老猫说了，捐款流程干净，对方就算怀疑，也抓不到把柄。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观察。
回到工地，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干活，汗水冲刷着内心的不安。看着一砖一瓦在自己手里慢慢垒砌起来，那种实实在在的触感，多少驱散了一些虚无的恐惧。
下午，小军又来了。这次他没直接找他爸，而是跑到林野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青蛙。
“叔叔，送给你。”小军把纸青蛙塞到林野手里，“我折的！”
那纸青蛙用作业本纸折的，很粗糙，但孩子折得很用心。林野拿着那只轻飘飘的纸青蛙，看着小军亮晶晶的眼睛，心里那股因猜疑和警惕而绷紧的弦，莫名松了一下。
“谢谢。”他生硬地说，把纸青蛙小心地放进了上衣口袋。
小军嘻嘻一笑，跑开了。
林野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粗糙的突起，继续弯腰搬砖。
阳光依旧炙热，工地依旧喧嚣。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涌动，但此刻，手里砖块的重量，和口袋里那只纸青蛙的存在，让他觉得，脚下这片粗糙的土地，似乎还值得再站一会儿。
他得看看，那些“外地人”，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