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刀那次短暂的、毫无结果的会面后,林野感觉自已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冰窟窿,四周都是冰冷刺骨的水,看不到岸在哪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码头的货物在缓慢流通,赌场的生意也渐渐回暖,治安队不再明目张胆地刁难,连那些关于梁弘远的流言蜚语,也好像渐渐平息了下去。
但这种平静,透着一种诡异的死寂。像是一条表面结了一层薄冰的河,底下却是暗流汹涌,随时可能将冰面撕裂。
梁弘远那边没有任何新的动作,安静得反常。老刀那边也再无声息,仿佛军火的消息石沉大海。陈其庸更是深居简出,不再召见他,也不再给他任何新的指示。
曼丽倒是又催问了一次纺织厂手续的事情,被林野用“正在办理”含糊了过去。他需要留着这个由头,保持和这个女人的联系,她是一条可能通往更多信息的暗线。
林野每天依旧处理着商行和码头的各种琐事,参加一些必要的应酬,在手下面前维持着冷静和威严。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慢慢挤压过来。
他去看强子的次数更少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强子恢复得很慢,断臂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人却像是被抽走了魂。他大多时间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或者闭着眼睛,对林野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偶尔开口,也是催促他尽快办理离开江城的手续。
“野哥,给我找个安静地方吧,乡下就行……我想走了。”强子看着窗外,声音空洞,“这地方……待着憋屈。”
林野听着这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他知道,强子不是怕了,是彻底寒了心,也对他这个大哥失去了最后的期待。
他试图解释,试图告诉强子他正在筹划报仇,正在等待时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连他自已都不知道那时机何时会来,又拿什么去安抚强子?
兄弟之间,最后只剩下令人难堪的沉默。
这天夜里,林野又失眠了。他独自一人爬上商行的屋顶,看着脚下沉睡的江城。万家灯火,璀璨迷离,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他想起刚来江城的时候,和铁柱、强子他们挤在漏风的阁楼里,吃着最粗糙的食物,干着最累的活,但心里是热的,是有奔头的。那时候虽然一无所有,却好像拥有整个世界。
现在,他有了地盘,有了钱,有了让人畏惧的名声,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抓住。
权力像是一条冻僵的蛇,看似冰冷无害,一旦苏醒,就可能反噬自身。而他,正紧紧攥着这条蛇,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露出毒牙。
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他站在屋顶边缘,看着下面如同深渊般的黑暗,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跳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能跳。铁柱的仇没报,强子的断臂之恨未雪,四海商行这么多兄弟还指着他吃饭……他肩上扛着太多东西,死不起。
他只能在这条看似风光、实则冰冷孤寂的路上,继续走下去,直到……直到被彻底冻僵,或者,迎来那未知的、可能同样是毁灭的终点。
夜色深沉,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