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门，门主殿。
黑煞真人——黑煞门门主，灵海境后期修士——正在殿内来回踱步，满面愁容。
三日前，青玄宗一位排长来到黑岩城，传达宗门新政。黑煞真人为了巴结，备了厚礼：下品灵石十万，珍稀灵材三箱，还有几件不错的法器。他亲自接待，言语恭敬，只盼能拉近关系。
谁知那排长见到这些礼物，脸色大变，不但严词拒绝，言语间更满是警告：“黑煞门主，青玄宗有青玄宗的规矩。我等奉命行事，只求公正，不图私利。这些东西还请收回，否则按宗门律法，行贿青玄卫者，罪加一等。”
黑煞真人当时冷汗涔涔，连连道歉。排长走后，他越想越怕——是不是得罪了青玄宗？那排长会不会在秦宗主面前说黑煞门的坏话？
这两日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今日又在殿内苦思该如何补救，是否该亲自去青玄宗请罪……
“报——！”殿外忽然传来惊慌的呼喊，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黑煞真人皱眉出门，只见儿子的五个跟班连滚带爬冲进院子，个个面无人色，衣衫不整，像是逃难回来。
“门主！不好了！少门主他……少门主他……”
黑煞真人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少主怎么了？说清楚！”
几人语无伦次，总算把经过说清。听到儿子被人打得胸骨尽碎、奄奄一息时，黑煞真人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
“谁……谁敢伤我儿？！”他双目赤红，浑身气息暴涌，灵海境后期的威压让五个跟班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是……是一对布衣男女，在悦来客栈……那男的只一拳，少门主就……”
“布衣男女？”黑煞真人强行压下怒火，心中却是一沉。能在黑岩城如此肆无忌惮，又有一拳重创灵罡境修士的实力，绝非寻常人物。
但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天赋出众，二十岁便突破灵罡境，是黑煞门百年难遇的奇才。太上长老对这孩子宠爱有加，曾说他是黑煞门未来的希望。
“召集人手！”黑煞真人咬牙道，“去客栈！”
他想了想，又匆匆赶往后山禁地。那里是太上长老清修之所，寻常弟子不得靠近。
禁地石室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打坐。他面容枯槁，身形瘦削，但周身气息如渊似海，正是黑煞门太上长老，灵王境中期修士。
听闻黑煞真人的禀报，太上长老缓缓睁眼。那双眼睛浑浊无光，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你说，对方只一拳，便重创了峰儿？”太上长老声音沙哑。
“是。据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说，对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随手一拳。”
太上长老沉默片刻，枯槁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能如此轻描淡写重创灵罡境修士，至少是灵王境修为。而且……敢在黑岩城对黑煞门少主动手，必有倚仗。”
“太上长老的意思是……”
“老夫亲自走一趟。”太上长老缓缓起身，“若真是过江猛龙，便探探底细。若是……”
他没有说完，但眼中寒光一闪。
黑煞真人心中稍定。有太上长老在，便是灵王境后期修士也有一战之力。若对方只是灵王境初期或中期，今日定要其付出代价！
片刻后，黑煞门精锐倾巢而出。除太上长老和门主外，还有三位灵海境长老，十位灵罡境执事，以及五十余名灵元境弟子。近百修士浩浩荡荡，御器而行，黑压压一片飞向悦来客栈。
黑岩城百姓见状，纷纷躲回家中，关门闭户。有人透过门缝偷看，心中惴惴——多少年了，黑煞门从未如此大动干戈。
而此刻悦来客栈外，另一支队伍已先一步抵达。
五十名青玄卫肃立街边，鸦雀无声。
他们皆着制式青玄甲，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腰间佩刀，背后负弩，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五十人站得笔直，如五十杆标枪，军容整肃，令行禁止。
为首的是位女子，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冷峻，眉眼凌厉。她未戴头盔，长发束成高马尾，一身青玄甲裁剪合体，衬得身形挺拔。正是青玄卫第一师第三团团长，赵倩，灵王境中期巅峰修为。
她身后站着四位连长，三男一女，个个气息雄浑，皆是灵王境初期修士。再往后是各级军官和士卒，最弱也是灵海境。
秦玄和慕怜月走出客栈时，赵倩率众单膝跪地。
“参见宗主！夫人！”
五十人齐声高呼，声音整齐划一，震得屋檐尘土簌簌落下，街边窗户嗡嗡作响。
掌柜和霜儿跟着出来，见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那些青玄卫……那些在北域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青玄卫，此刻竟跪在秦玄二人面前，口称“宗主”、“夫人”！
掌柜忽然想起刚才那青年猖狂的话语——“他秦玄算什么？”“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过他！”
原来……原来秦宗主就在眼前！而自己竟有幸招待，还蒙他出手相救！
霜儿更是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看看慕怜月，又看看跪了一地的青玄卫，忽然明白为何这位夫人气质如此不凡——那是青玄宗宗主夫人啊！
街边躲藏的百姓也悄悄探出头，看到这一幕，个个睁大眼睛。
就在这时，黑压压一片人影从空中落下。
黑煞门众人到了。
黑煞真人一眼就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儿子，心痛如绞，正要冲上前，却被太上长老死死拉住。
“莫急。”太上长老声音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青玄卫队伍，尤其是为首的赵倩。
他感知到了那五十名青玄卫的气息——四个灵王境初期，其余最弱也是灵海境，而为首那女子将领，气息深不可测，竟比他自己这个灵王境中期还要强上一线！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全都恭恭敬敬跪在那对布衣男女身后。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太上长老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黑煞真人此刻也看清了青玄卫中的一张熟悉面孔——正是三日前来传达新政的那位排长！当时自己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极尽讨好，而此刻，这位排长却恭敬地跪在队伍中，位置靠后，连靠前的资格都没有！
再看向太上长老那惊恐的眼神，黑煞真人终于明白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黑……黑煞门门主黑煞，拜见秦宗主、慕夫人……不知宗主、夫人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身后黑煞门弟子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跪下。一时间，客栈外跪倒一片，只有太上长老还勉强站着，但也是躬身垂首，浑身颤抖。
秦玄目光扫过黑煞门众人，最后落在黑煞真人身上，缓缓开口：“你黑煞门管教无方，纵容弟子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白吃白喝，该当何罪？”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黑煞真人伏地叩首，额头抵着青石板：“犬子无知，冲撞了宗主、夫人，罪该万死！但……但他已经受了重罚，求宗主、夫人饶他一命……他年轻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
“饶不饶他，不是我说了算。”秦玄打断他，转向掌柜，“老人家，你来说。”
掌柜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跪了一地的黑煞门修士，又看看身旁泪眼婆娑的女儿，一股勇气自心底涌起。有秦宗主做主，还怕什么？
他走到街心，深吸一口气，对围观的百姓高声道：“乡亲们！秦宗主在此，为我们做主！这些年来，黑煞门做过什么恶，大家都说出来！今日有青玄宗为我们撑腰，不用怕！”
短暂的沉默。
一个卖菜的老汉颤巍巍站出来，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他……他上月强占了老李头的闺女小翠……小翠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了……老李头去讨说法，被打断了一条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声音虽颤，却清晰。
像是打开了闸门，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
“他们收的供奉比别处高三成，不给就砸店！”
“我儿子在西山矿上做工，被他们活活打死，只赔了十两银子……”
“我家的传家宝玉如意，被他看上了，直接抢走！”
“我女儿去年被他们掳走，三天后才放回来，整个人都……都疯了……”
控诉声越来越多，起初还小心翼翼，后来便如洪水决堤。这些百姓压抑了太久的愤怒与委屈，今日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有人说到痛处，声泪俱下；有人咬牙切齿，双目赤红。
秦玄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冷。慕怜月眼中已盈满泪水，她握紧秦玄的手，指尖发白。
赵倩和青玄卫众人更是怒火中烧——他们在前线征战，守护北域安宁，保护的就是这样的百姓！而这些宗门却在后方如此欺压！
等声音渐息，秦玄看向黑煞真人：“你可听清了？”
黑煞真人面如死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秦玄不再看他，对赵倩道：“赵团长，将涉事之人全部拿下，按青玄律法处置。”
“是！”赵倩抱拳领命。
她身形一闪，已到黑煞门众人面前。那五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想要逃跑，却被赵倩随手一挥，全部定在原地。她又走到青年身边，像拎小鸡般将他提起，扔到街心。
青年此刻已醒，看到这阵势，吓得屎尿齐流。他看向父亲，哭喊求饶：“爹！救我！太上长老！救我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黑煞真人老泪纵横，却不敢动弹。
太上长老闭目长叹，他知道，今日谁也救不了这孩子了。
赵倩手起刀落。
寒光一闪，六颗人头滚落在地。
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黑煞真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儿啊——！”他扑到儿子尸身前，抱尸痛哭，那哭声凄厉绝望，闻者心酸，“是爹害了你……是爹没有教好你……是爹纵容你……都是爹的错……”
哭了许久，他忽然抬头，看向秦玄。那双眼中已无生机，只剩死灰一片。
“秦宗主，”他声音沙哑，“是我教子无方，纵子行凶。这些年黑煞门做的恶，我身为一门之主，难辞其咎。今日我以死谢罪，只求宗主……放过黑煞门其他无辜弟子。他们……他们大多只是听命行事……”
说完，他运起毕生功力，一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
“砰”的一声闷响，鲜血迸溅。
黑煞真人倒地气绝，倒在儿子身边。父子二人，一老一少，躺在血泊中，结束了他们的一生。
满场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秦玄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黑煞门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浑身一颤，躬身道：“老朽在。”
“从今日起，黑煞门由你执掌。”秦玄目光如剑，“门内所有弟子，我会种下禁制。此禁制平日无害，但若心生恶念，意图欺压百姓，禁制自会触发，轻则修为尽废，重则性命不保。你可能做到？”
太上长老伏地叩首：“老朽以性命担保，必严加管束门人，整肃门风，绝不再犯！从今往后，黑煞门将严格遵守青玄宗制度，善待百姓，若有违背，老朽愿以死谢罪！”
秦玄点头，抬手间，无数道微不可察的混沌流光没入黑煞门弟子眉心。那是混沌禁制，玄妙无比，平日潜伏，一旦感应到恶意邪念，便会发作。
“赔偿所有受害百姓，”秦玄继续道，“三日内完成。赵团长，你留一队人监督。”
“是！”赵倩应道。
秦玄又看向掌柜和霜儿，语气温和下来：“老人家，你们受惊了。这二十两黄金是饭钱，请收下。”
掌柜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宗主和夫人救了我们父女性命，这顿饭怎能收钱？”
“吃饭付钱，天经地义。”秦玄将黄金放在柜台上，“收下吧，好好经营客栈。日后若再有人欺压，可随时找青玄卫。”
说完，他与慕怜月转身离去。
青玄卫整齐列队，紧随其后。队伍远去，脚步声整齐划一，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留下满街百姓，和跪了一地的黑煞门修士。
太上长老缓缓起身，看着地上门主父子的尸体，长叹一声：“纵容至此，死有余辜啊……”
他转向门人，厉声道：“都听见秦宗主的话了？从今往后，谁再敢欺压百姓，不用秦宗主出手，老夫先清理门户！回山后，所有人闭门思过三个月，抄写青玄宗律法百遍！”
众弟子噤若寒蝉，连连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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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内，掌柜和霜儿收拾着残局。
桌上放着那锭二十两黄金，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霜儿捧着金子，忽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爹……秦宗主和夫人……他们真是好人……”
掌柜红着眼圈，将女儿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是啊……这世上，终究还有公道，还有青玄宗这样的宗门，有秦宗主这样的好人……”
他走到门口，望向青玄卫远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街边百姓陆续从家中走出，望着那个方向，许多人眼中含泪。一个老妇喃喃道：“青玄宗……秦宗主……他真的来了……”
“以后……以后日子会好过些了吧？”有人小声问。
“肯定会的！没听秦宗主说吗，以后再有人欺压，就找青玄卫！”
“青玄卫……真威风啊……”
夕阳西下，将黑岩城的黑石城墙染成一片金红。城中灯火次第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都要温暖。
而在回宗的路上，黑煞门弟子都沉默着。他们眉心的禁制时刻提醒着：从今往后，该换种活法了。
太上长老飞在最前，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门主父子，想起这些年黑煞门的所作所为，又想起秦玄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和青玄卫那肃杀的军容……
“差点……差点就毁了黑煞门啊……”他喃喃自语，“那孩子天赋是好，可心性……门主更是……罢了，罢了，如今能保住宗门，已是万幸。从今往后，黑煞门……该换个活法了。”
远去的官道上，慕怜月轻声问：“玄，这样的宗门，北域还有多少？”
秦玄握紧她的手，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有多少，我们就管多少。直到有一天，青玄宗的意志能真正贯彻到北域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不必畏惧任何欺凌。”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去，星子渐现。
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却仿佛带着光。
而在他们身后，黑岩城的灯火通明，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这盏灯会照亮这座城，也会照亮更多地方——因为秦玄和慕怜月的路，还在继续；因为他们守护的，不只是这一城一地的百姓，而是整个北域的安宁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