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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县街角,黄昏。

夕阳的余晖像一层稀薄而廉价的金粉,勉强涂抹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却掩不住那市井生活的疲惫与沧桑。

武大郎佝偻着本就矮小的身躯,几乎缩在他的破旧炊饼担子后面,声音怯懦得像蚊子哼哼,一遍遍重复着。

“炊饼…炊饼…热乎的炊饼…”

他的生意冷清得可怜,半天也无人问津。

不远处“醉仙楼”酒肆里传来的粗鄙笑骂声,与他的小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出他的凄凉与孤寂。

几个半大的顽童嬉笑着追逐跑过,其中一个故意捡起路边的小石子,朝他扔来。

石子砸在锅沿上,发出“叮当”几声脆响。

武大郎只是缩一缩脖子,眼睛里掠过无奈和习以为常的麻木,连呵斥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将身子缩得更低了。

孟家布庄,后院厢房。

残存的光线艰难地透过蒙尘的窗棂,在屋内投下几道昏黄模糊的光柱,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狂舞。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死死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孟玉楼的母亲孟张氏,深陷在一张褪了色的旧圈椅里,像一株被抽干了水分的枯草。

长年的心悸、气短和忧思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宽大的衣衫空落落地挂在她的身上,蜡黄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神黯淡无光。

桌上,一碗颜色深褐的药汁已经没了多少热气。

她方才勉强地喝了几口,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打断,药汁洒了大半,深色的药渍在她紧捂嘴唇的帕子上迅速洇开,如同不祥的预兆。

“嫂子!我的好嫂子哟!您可不能再犹豫了!”

孟知义腆着微凸的肚子,坐在对面,脸上堆着看似恳切至极、实则虚浮的笑容。

“玉楼那丫头,心气是高,这我们都知道。可她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非要去闯那个什么临湖集?那是咱小门小户能掺和的地方吗?”

“说什么做大买卖?您瞧瞧,这都多久了?音信全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这么久,身边就几个粗笨伙计,谁知道…唉!”

他故意重重叹了口气,拖长了语调,偷眼观察着孟张氏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

“可…可玉楼走前明明说…”

孟张氏嘴唇哆嗦着,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困难。

“说什么?说一定能成事?带回金山银山?”

孟知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语气带着夸张的嘲讽。

“嫂子,您也太老实、太容易轻信了!那临湖集是什么地方?紧挨着梁山泊!匪窝边上!龙蛇混杂,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一个弱质女流,带着几个不成器的伙计,人生地不熟,能做成什么?我看八成是…唉,怕是连本钱都亏得精光!血本无归!说不定还惹了天大的祸事,自身难保,不敢回来了!”

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氛围。

“嫂子,不是我吓唬您,现在外头风言风语可已经传起来了!不少人都私下议论,说玉楼一个姑娘家这么久不见人影,怕是…怕是已经失了清白,没脸回来了…”

孟张氏的脸色瞬间死灰,嘴唇剧烈颤抖着,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孟知义见状,心中暗喜,知道火候已到,立刻换上关切的面孔。

“嫂子,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住玉楼的名节,保住咱们孟家的名声,还有…保住这祖上传下来的布庄产业啊!”

“您想想,若是玉楼真…真回不来了,或者名声彻底坏了,这铺子还能保得住吗?那些虎视眈眈的债主,还有那韩提举韩大人,还不趁机把咱家这点基业生吞活剥了?到时候您可怎么办?露宿街头吗?”

他凑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杨宗锡杨衙内您知道吧?那可是东京杨戬杨太傅的堂侄,更是韩夫人的亲侄儿!人家对玉楼那是痴心一片,早就托人递过话了!只要您这边点头,他愿意出这个数的大价钱聘礼!”

孟知义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继续道。

“风风光光地迎娶玉楼过门!这样一来,不仅玉楼的后半生有了天大的依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们布庄眼前的难关也能立刻渡过!这可是一举两得,救玉楼,更是救我们全家啊我的好嫂子!”

“可…可玉楼她那性子…”

孟张氏想到女儿刚烈执拗的性子,心中更加犹豫惶恐。

“哎呀我的好嫂子!您真是急糊涂了!”

孟知义一拍大腿,一副“你怎么还不开窍”的神情。

“玉楼年轻不懂事,被那些不着调的话本戏文骗了,总想着自己闯荡。您这当娘的,关键时刻得替她拿主意啊!”

“这是为她好!等她回来,木已成舟,名分已定,再大的气性也得认了!女人嘛,嫁了人,相夫教子,有了坚实的依靠,自然就安分了!”

“您想想,难道您真想眼睁睁看着玉楼流落在外,生死不明?或者…或者等她回来,面对满城风言风语,被唾沫星子淹死,逼得寻了短见吗?那您可真是害了她啊!”

孟知义的话语如同最阴毒的蛇信,精准地咬住了孟张氏作为一个传统妇人,其内心深处的恐惧——女儿的名节和可能面临的悲惨下场。

孟张氏本就久病缠身,耳根子软,又为女儿久出不归而忧心如焚。

此刻,在孟知义连番的恐吓、夸大和看似美好的许诺轮番冲击下,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她眼神涣散,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如同梦呓般喃喃道。

“那杨宗锡当真能护住玉楼?让她过好日子?”

“千真万确!板上钉钉!”

孟知义把胸脯拍得山响,眼中闪过计谋得逞的狂喜。

“有韩大人这层关系在,在这清河县,乃至东平府,谁敢动玉楼一根汗毛?那就是打韩大人的脸!打杨太傅的脸!”

“嫂子,您就点个头吧!这事宜早不宜迟,夜长梦多!我这就去回复杨衙内,让他赶紧准备聘礼,先把婚书过了,把名分定下来!等玉楼一回来,立刻吹吹打打,办喜事完婚!”

他根本不给孟张氏任何反悔或再深思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就要坐实此事。

孟张氏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木然地点了点头,两行浑浊的眼泪无声地从深陷的眼窝中滑落,滴落在衣襟上,也不知那泪水里饱含的是对女儿的担忧,还是对命运的绝望屈服。

屋外窗沿下。

一个瘦削却筋骨结实、充满活力的身影,像一头被激怒的、蓄势待发的小豹子,死死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将屋内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乎!

他正是偷偷来给母亲送饭的孟安!

他本是担心母亲身体,却无意间听到了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阴谋!

二叔竟然趁姐姐不在家,如此卑鄙无耻地欺骗神志不清的母亲!还要把姐姐往火坑里推,嫁给杨宗锡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少年气得浑身血液逆流,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热血“轰”地一下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紧紧咬住嘴唇,几乎咬出血来,才强忍住冲进去痛骂孟知义的冲动。

他知道母亲病重耳根软,现在自己冲进去说什么都没用了,反而可能让母亲病情加重!必须立刻找人来阻止这场卑鄙的交易!

找谁?报官?杨宗锡的姑父就是韩提举,官府就是他家的!找街坊长辈?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头招惹如日中天的杨衙内?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猛地跳进他的脑海——

只有找武二哥了!武松武二哥!他天不怕地不怕,拳头硬,性子烈,最看不得这种欺男霸女的龌龊事!…

孟安不再犹豫,他猛地转身,悄无声息地冲出家门,朝武松经常去打酒解闷的那家小酒肆发足狂奔而去!

他的心在狂跳,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找到武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