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闭上眼的那一刻，耳边只剩下风声。
不是呼啸，也不是怒吼，而是一种沉闷的、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他知道那团冰霜已经离他很近，近到连空气都被冻结成碎片。
可预想中的毁灭没有到来。
胸口突然一烫，像有热水灌进了骨头缝里。那股热流顺着心口炸开，一路冲进四肢，把快要冻僵的血管一点点撑开。他的手指抽了一下，指尖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浅痕。
眼睛猛地睁开。
瞳孔里不再是血丝和灰白，而是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像是深海下的火苗，幽幽燃烧。
“你还想死？”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沙哑又低沉，像是从一口老井底下捞出来的，“她还在看着你。”
苏逸没说话，喉咙还是疼，但他能动了。左手五指抠进冰缝，指甲崩裂也不松手，一点一点把自己往上拽。身体像散了架，每一寸都在叫，可那股热流始终在推着他，不让意识沉下去。
他看见陈梦瑶的手还伸在外面，指尖微微颤着。她没喊，也没哭，只是盯着这边。
神兽口中的冰霜光团悬在半空，距离他的脸不到半尺，却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那层屏障正在碎裂，发出细密的咔咔声，但就是没破。
“这是……我做的？”
“不是你。”那声音回答，“是我。别浪费时间问东问西，再不动，下一击你就真死了。”
苏逸咬住牙根，尝到了血味。他现在顾不上分辨这股力量从哪来，只知道必须往前。右手断了，抬不起来，左臂也快撑不住，但他不能停。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上的冻伤开始褪色，裂口处渗出的血不再结冰，反而被那股热流裹着往经脉里钻。体内的九鼎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御兽鼎。”那声音说，“用它。”
苏逸闭眼，意识沉下去，在识海里翻找。那尊鼎纹藏得比别的都深，像是被埋在泥里的铁块，又冷又硬。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边缘，整条胳膊就像被雷劈过一样抖了一下。
鼎纹亮了。
一瞬间，四周乱飞的冰渣像是被人按了暂停。它们原本是风暴的一部分，此刻却在空中顿住，然后缓缓调转方向，朝他这边飘来。
“集中。”那声音催促，“别想着控全场，先护住头和心口。”
苏逸抬起左手，掌心向前。飞来的冰粒撞在一起，噼啪作响，一层层堆叠，像搭积木一样开始成型。第一道墙刚立起来就被风暴掀飞，第二道只撑了两秒就裂开，但他没停。
第三次，冰墙稳住了。
不是完整的盾，是半球形的壳，勉强罩住上半身。更多的冰屑被牵引过来，不断填补裂缝。当那团冰霜终于炸开时，冲击波打在冰壳上，激起一片白雾，整个结构剧烈晃动，边缘崩落几大块，但主体没塌。
他活下来了。
苏逸靠在冰墙上，喘得像跑了十里路。额头全是汗，转眼又被冷气逼成霜。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发烫，像是握过烧红的铁。
“你到底是谁？”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千年前的事，你不配听。”那声音冷淡，“我现在帮你，是因为你要是死了，我也得散。”
苏逸没争辩。他知道这股力量不会白白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撑住。他转头看向开龙渊鼎的方向，青光依旧在闪，像是在等他靠近。
“还能走吗？”那声音问。
“你说呢？”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左腿一软，差点跪下。融兵鼎自动运转，断裂的骨头被强行接上一段，虽然还是疼，但至少能承力。他拖着右腿，一步一步往前挪。
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湿红的脚印。
风暴没停，反而更猛了。神兽站在远处，四蹄陷在冰层里，尾巴高高扬起，寒气顺着它的脊背往上爬，形成一层新的铠甲。它盯着苏逸，眼神不再是单纯的野兽凶性，多了点别的东西——像是认出了什么。
“它察觉到蛟魂了。”那声音说，“动作快点。”
苏逸没回话，加快脚步。十步，八步，五步……他能感觉到鼎身散发的寒意越来越强，可这一次，那股力量不再吸他，反而有种熟悉的波动，像是在呼应体内的九鼎。
三步。
他伸手，指尖再次触到鼎面。
冰冷，但不再刺骨。纹路清晰，像是刻进骨头的记忆。他用力按下去，掌心传来一阵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醒来。
“就是现在。”那声音说，“把我的力量送进去，搅乱它的节奏。”
苏逸闭眼，调动御兽鼎，同时引导那股蓝光涌入鼎中。不是吸收，是反向注入。就像往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里扔沙子。
冰洞猛地一震。
头顶的冰锥大片掉落，砸在地上碎成粉末。神兽发出一声低吼，前腿一弯，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它身上的寒气出现了一瞬的紊乱，原本凝聚的风暴中心偏移了半尺。
机会！
苏逸左手牢牢贴在鼎上，右手勉强抬起，五指张开，融兵鼎全力启动。他要把这一片区域的岩层结构彻底改一遍，制造短暂的地脉错位。化形鼎同步运转，模拟出一段混乱的能量波动，顺着地缝传出去。
三股力量同时作用。
冰面裂开三道新缝，呈三角形包围神兽。地下的能量流出现逆冲，像电路短路一样爆出几道蓝光。神兽踩在其中一道节点上，身体晃了一下，独角的光芒暗了两分。
“有效。”苏逸喘着气说。
“别得意。”那声音警告，“它马上就会调整回来。”
果然，不到三秒，神兽抬起头，鼻孔喷出两道白气。它抬起一只前爪，重重踏下。轰的一声，地面塌陷，那三道裂缝瞬间被冰封死，紊乱的能量也被压了回去。
风暴重新凝聚。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龙卷，而是分成三股，从不同方向朝苏逸包抄而来。
“躲不了。”苏逸低声说。
“那就别躲。”那声音冷哼，“你是吞天的人，不是逃命的鼠。”
苏逸笑了下，嘴角扯出血。
他松开鼎身，转身面对风暴，双臂张开。御兽鼎纹在他背后浮现，蓝光大盛。他不再防御，而是主动去抓那些飞射的冰块，用意念控制它们转向，反过来砸向另外两股风刃。
第一波对撞，炸出一片白雾。
第二波，他借力后跃，落地时正好踩在一处地脉节点上。开龙渊鼎自动共鸣，一股熟悉的能量从地下涌上来，流进经脉。
“原来如此。”他忽然明白，“这鼎不是靠神兽活着，是靠地脉供能。只要切断连接，它就废了一半。”
“聪明。”那声音终于带了点赞许，“但你现在没时间拆阵。”
“我不拆。”苏逸盯着神兽，“我抢。”
他猛然冲出，直扑鼎位。速度不快，姿势也不好看，几乎是摔着过去的。可就在他即将触地时，左手再次拍向鼎面。
这一次，他没松手。
青光顺着掌心爬上来，钻进血管。体内的九鼎齐鸣，尤其是开龙渊鼎，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疯狂震动。苏逸感觉自己的骨头在重组，血液在沸腾，意识被拉进一个漆黑的空间。
那里有一条影子，盘着，不动。
“你来了。”那影子说。
苏逸没答。他看着那影子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幽蓝的眼睛。
人还没完全碰到鼎，手指已经嵌进了青铜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