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饵料已然撒下,网也已悄然张开。角宫表面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平静,但暗流已然开始涌动。浅浅依照计划,开始“不经意”地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流露出几分知晓内情却又守口如瓶的姿态,偶尔对着角宫西南角的院墙方向若有所思,或是在侍女闲聊间,对“三日后”这个时间点表现出异样的敏感。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隐在暗处的眼睛,忠实地记录并传递给宫尚角。

宫尚角坐镇书房,看似在处理日常事务,心神却全系于这场由他亲自布下、以她为饵的局中。金复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悄无声息地现身,汇报最新动向。时间在一种无形的张力中缓缓流逝,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第一日,风平浪静。

第二日,依旧无异状。

直到第三日,行动约定的前一日午后。

细雨再次不期而至,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织成一片朦胧的雨幕。浅浅以赏雨为由,独自一人待在院中的小凉亭里。亭子位置偏僻,视野却恰好能望见角宫外围的一小段区域,这是宫尚角精心挑选的、最适合“鱼儿”咬钩的地点之一。

她倚着栏杆,望着亭外如丝如线的雨帘,看似闲适,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与气息。她能感觉到,至少有四道属于角宫暗卫的、收敛到极致的气息,如同磐石般隐在亭子四周的暗处。而金复,则如同蛰伏的猎豹,潜伏在更近的、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距离。

来了。

浅浅眸光微闪,她“听”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完全掩盖的脚步声,正从连接着下人房与这片庭院的小径另一端传来。不是暗卫,那脚步虚浮,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

她不动声色,依旧维持着赏雨的姿态,只是握着栏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脚步声在亭外不远处停下。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响起,带着讨好与试探:

“浅浅姑娘,雨天湿寒,管事让小的给您送碗姜茶来,驱驱寒气。”

浅浅缓缓转过头,看向亭外。来人是角宫一个负责庭院洒扫的年轻杂役,名叫李四,面相憨厚,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他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在命册的记载中,此人确实是无锋埋藏极深的一枚暗棋,平日里绝不主动接触任何核心人物,只负责最基础的清洁工作,传递消息的方式也极其隐晦。若非浅浅提前知晓,恐怕连宫尚角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将他排查出来。

此刻,他选择亲自送姜茶,显然是被那“三日后”的风声和浅浅这几日异常的“关注”西南角所引动,不得不冒险前来近距离观察,甚至可能试图传递或获取某种信息。

浅浅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疏离的礼貌笑容:“有劳了,放在石桌上吧。”

李四应了一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他的动作看似平常,但放下的位置,却恰好让碗柄朝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并且,他缩回手时,小指极其轻微地在碗沿下方蹭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湿痕。

——这是无锋内部一种极其隐秘的接触信号,意为“确认目标,等待下一步指令”。

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金复和宫尚角(通过特殊铜镜装置)看得一清二楚。

李四放下姜茶,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站在亭外雨地里,一副等待吩咐的模样,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浅浅的脸,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浅浅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没有去碰那碗姜茶,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雨幕,仿佛随口问道:“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听说……明日山谷那边有个小集市,倒是热闹,可惜去不成了。”

她的话语里,再次隐含了“明日”和“山谷”这两个关键词。

李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含糊地应道:“是……是啊,小的也听说了……姑娘若是想去,等雨停了,禀明公子,或许……”

他的话看似寻常,但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闪烁的眼神,已然将他暴露。

就在他话音未落的瞬间——

“动手!”

宫尚角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通过特殊渠道传入所有埋伏者耳中!

早已蓄势待发的金复,如同鬼魅般从亭角的阴影中暴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雨中留下一道残影!他目标明确,直指亭外的李四!

与此同时,另外四名暗卫也从不同方向骤然现身,刀光乍现,瞬间封死了李四所有可能的退路!

李四脸色剧变,他显然没料到埋伏如此之近,如此迅猛!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竟不退反进,手腕一翻,一柄淬着幽蓝光泽的短刃从袖中滑出,不是攻向金复,而是直直刺向亭中看似毫无防备的浅浅!意图挟持人质,制造混乱!

这一下变起肘腋,狠辣果决!

“浅浅小姐!”金复惊怒交加,救援已是不及!

一直背对着亭外、仿佛对危险毫无所觉的浅浅,却在短刃及体的前一刻,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轻盈如羽的角度微微一侧——

那淬毒的短刃,擦着她的衣袖掠过,只割裂了一小片布料,并未伤及她分毫!

她的动作看似惊险,实则妙到毫巅,仿佛早已计算好了角度和时间。在侧身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她的右脚看似无意地向前迈了半步,恰好绊在了因猛力前冲而重心不稳的李四脚踝上!

“呃!”

李四只觉得脚下一股巧劲传来,下盘瞬间失控,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整个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向前扑去!

早已等候多时的金复岂会放过这等机会?刀背狠狠敲在李四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

短刃“哐当”落地。

不等李四再有反应,另外几名暗卫已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在地上,卸掉下巴,防止其咬毒自尽,动作干净利落,瞬息之间,便将这枚深藏的钉子彻底拔除!

从暴起到制服,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雨,依旧在下。

凉亭内,浅浅缓缓转过身,看着被死死压制、满脸绝望与不甘的李四,脸上没有丝毫惊惶,只有一片平静。她甚至抬手,轻轻拂了拂方才被刀刃划破的袖口,姿态从容得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与她无关。

金复快步上前,脸上带着余悸与难以置信的敬佩:“浅浅姑娘,您没事吧?” 他方才看得分明,她那看似巧合的闪避与绊脚,实则需要何等的胆识与精准的判断!

浅浅微微摇头,目光却越过金复,望向他身后。

宫尚角不知何时,已撑着伞,站在了连接书房与庭院的那条廊庑下。他没有走近,只是隔着朦胧的雨幕,静静地望着她。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的面容在雨气中有些模糊,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尘埃落定的冷厉,有对叛徒的震怒,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如海的震动与……确认。

他看到了。

看到了她的镇定,看到了她那远超常人的、近乎预判的危险感知与应对能力,更看到了……她在那电光火石间,对他部署的绝对信任与完美配合。

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打乱他的计划,反而用她自己的方式,为这场收网,画上了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四目相对,隔着雨帘,无声交流。

浅浅对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清晰可见的弧度。

宫尚角握伞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所有迷雾与算计,直抵核心。

然后,他转身,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廊庑深处,只留下一句冰冷却带着毋庸置疑力量的命令,回荡在雨声中:

“将人带下去,严加审问!角宫内外,彻查清洗!”

金复肃然应命:“是!”

浅浅站在亭中,看着宫尚角离去的方向,感受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肃杀之气,和那被他带走的一片深沉的目光。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审视的“合作者”。

她赢得了他的信任。

一场以身为饵的豪赌,她赢得的,不仅是清除内患的功劳,更是通往他冰封内心深处的……第一把,真正的钥匙。

雨,渐渐小了。天光刺破云层,角宫上空弥漫的阴霾,似乎也随着这场雨和这场干脆利落的清理,被涤荡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