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由狂暴星辰剑意构成的壁垒,仿佛穿越了一层冰冷的水幕,外界的死寂与喧嚣瞬间被隔绝。呈现在林默等人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遍地神兵、宝光冲霄,而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苍凉的破碎景象。
天空是永恒的暗红色,仿佛凝固的干涸血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数断裂的、巨大的星辰残骸悬浮其间,散发出微弱而顽强的光芒,如同墓园中长明的灯盏。大地——如果那还能被称为大地的话——是由无数破碎的金属、晶石以及某种难以辨别的黑色物质构成的广袤平原,沟壑纵横,裂谷深邃,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与尘埃混合的古老气息,更有一股无处不在的、沉重如山的悲凉剑意。这剑意并非主动攻击,却如同无处不在的枷锁,压迫着每一个进入者的神魂与灵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与敬畏。无数或完整、或残缺、或彻底腐朽的剑器,如同墓碑般插在这片破碎的大地上,一直蔓延向远方,望不到边际。有些剑器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灵光,诉说着昔日的不凡;而更多的,则早已灵气尽失,与这片死寂的土地融为一体。
“这里……就是剑冢吗?”一名巡天卫弟子忍不住低声惊叹,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震撼,“简直像是一片……古战场终结的坟场。”
星瑶仙子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那精纯却充满终结意味的星辰剑意,她的星辰功法在此地受到了明显的压制,但也有一丝奇异的共鸣。她轻声道:“万剑埋骨之地,星辰陨落之所。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剑意历经万古不散,虽已无主,但其蕴含的法则碎片与杀戮气息,足以绞杀任何贸然闯入者。大家务必小心,不要轻易触碰任何看似完整的剑器,更不要试图用神识深入探查。”
林默静立原地,混沌道域如同最敏锐的触须,缓缓向四周扩散,感知着这片天地的法则结构。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此地的空间规则异常稳固,却也异常混乱,无数破碎的剑道法则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片独特的、排斥其他一切异种能量的领域。即便是他的混沌之道,在此地也感到了一种明显的滞涩感,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
“此地对非星辰剑道的力量压制极强。”林默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队伍的沉寂,“我的混沌道域在此,最多只能发挥七成效果。你们需紧守心神,运转宗门传授的敛息法门,将自身能量波动降至最低,避免引动此地沉寂的剑意。”
“是,宗主!”众弟子齐声应道,纷纷运转功法,周身灵光内敛,如同顽石。
林默目光扫过这片无尽的剑之坟场,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明确,寻找可能存在的‘星辰剑魄’,或是蕴含磅礴生机的剑道奇物。此地广阔无垠,需分头探查,但不可远离。”
他看向星瑶:“星瑶,你感应最为敏锐,负责带领五人,向左侧区域探查,重点关注能量反应异常,或有生机波动之处。”
“星瑶领命。”星瑶仙子点头,立刻点了五名弟子,其中就包括那名在进入时提问的、擅长阵法的弟子。
“其余人,随我向右。”林默下令,“记住,以探查为主,除非确定无危且必要,否则不得触碰任何物品。每隔一炷香时间,通过宗门秘符汇报一次情况。若有发现,或遇危险,立刻激发求救符箓,不得延误。”
“谨遵宗主令!”
队伍立刻分为两组。星瑶仙子带着五人,身化流影,悄无声息地向着左侧那片布满了巨大水晶状断剑的区域掠去。林默则带着剩余四人,向着右侧一片地势更加起伏、插满了各种奇异骨质长剑的丘陵地带前行。
剑冢内部,寂静得可怕。只有脚踩在破碎金属和砂石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剑意低鸣。
林默一边前行,一边以混沌神识仔细感知着周围。他发现,那些看似随意插在地上的剑器,其分布似乎暗含某种玄奥的规律,隐隐构成了一座天然的巨大剑阵。只是这剑阵早已残缺不全,失去了运转的核心,但残留的威能依旧不容小觑。
跟随林默的四名弟子中,一名面容略显稚嫩,但眼神格外坚毅的年轻弟子,名叫周凌,他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忍不住低声向身旁的同伴传音:“李师兄,你说,那‘星辰剑魄’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就在某把最闪亮的剑里面?”
被他称为李师兄的,是一名面容沉稳的老弟子,他微微摇头,传音回道:“莫要妄加揣测。剑冢玄奇,岂是外表所能判断?宗主自有考量,我等只需奉命行事,提高警惕。此地诡异,我感觉浑身灵力运转都慢了许多。”
另一名弟子也附和道:“是啊,而且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他说着,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剑柄。
林默仿佛没有听到弟子们的私下交流,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右前方不远处。那里,在一座由无数断裂金属堆积成的小山顶部,斜插着一柄通体暗沉、布满锈迹,却唯独剑柄处镶嵌着一颗蒙尘蓝色晶石的古剑。那蓝色晶石看似黯淡,但林默的混沌神识却捕捉到,其内部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星辰能量波动,与周围那些死寂的剑器截然不同。
“那里。”林默指向那柄古剑,“随我来,小心戒备。”
他率先向着那座金属小山走去,步伐沉稳。四名弟子立刻呈扇形散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插在附近的、看似完好无损的剑器。
就在林默即将靠近小山,距离那柄古剑不足十丈之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剑鸣,猛地自那柄暗沉古剑上响起!剑柄处那颗蒙尘的蓝色晶石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
刹那间,以那古剑为中心,周围数十柄插在地上的、看似毫无关联的残缺剑器,仿佛被瞬间唤醒,齐齐发出嗡鸣!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带着冰冷死寂意境的星辰剑气,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四面八方骤然爆发,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剑网,向着林默五人笼罩而来!剑气未至,那凌厉的意蕴已然刺得人肌肤生疼,神魂欲裂!
“小心!是残存的禁制剑阵!”林默低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他并未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混沌道域瞬间收缩,凝聚于身前,化作一面流转着灰蒙色气流的无形盾牌!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撞击声响起!无数道死寂剑气狠狠撞在混沌盾牌之上,爆发出璀璨的能量火花!混沌道域剧烈震颤,将那蕴含着终结法则的剑气不断分解、湮灭,但剑气的数量实在太多,太密集,而且源源不绝!林默的身形被冲击得微微后退,混沌道域的边缘,甚至开始出现一丝丝细微的裂痕!
“结阵!助宗主!”那名李姓弟子反应极快,怒吼一声,与其他三名弟子瞬间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型的四象防御剑阵,剑光流转,合力抵挡着从侧面袭来的零散剑气。但他们的修为在此地受到压制,剑阵在那些足以重伤元婴修士的死寂剑气冲击下,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宗主!”周凌看着林默独自承受了大部分剑气攻击,那混沌盾牌上的裂纹似乎在扩大,不由得失声惊呼,脸上充满了焦急与恐惧。
就在这危急关头,林默眼中混沌光芒大盛,他不再单纯防御,左手并指如剑,一股迥异于星辰死寂剑意的、带着包容与演化意境的混沌剑意骤然爆发!
“混沌……化生!”
他一指点出,并非硬撼,而是点向了那剑阵能量流转的核心节点——那柄镶嵌蓝色晶石的暗沉古剑!指尖灰蒙剑气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古剑的剑锷之处!
“铮——!”
暗沉古剑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却带着一丝错乱的剑鸣!它作为阵眼,被林默那蕴含着截然不同大道真意的混沌剑意侵入,其内部残存的星辰剑意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与紊乱!
嗡鸣声戛然而止!
那原本狂暴无比的死亡剑网,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失去了支撑般,骤然消散!周围那些被激发的残缺剑器,也瞬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攻击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柄暗沉古剑,剑柄处的蓝色晶石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剑身上的锈迹似乎更加深重了几分。
危机解除。
四名弟子松了口气,撤去剑阵,脸上都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李姓弟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由衷赞道:“宗主神通广大,属下佩服!”
周凌也长舒一口气,看向林默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林默却并未放松警惕,他走到那柄暗沉古剑前,仔细观察着。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虽然凶险,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此地禁制的运行模式。这些残存的剑阵,并非无主之物,更像是星辰剑宗覆灭前,那些剑修们以自身剑意与佩剑,共同构筑的最后防线,充满了不甘与决绝。
“此地禁制,与剑器本身灵性及残留剑意相连。触动其一,便可能引动一片。”林默沉声道,“之后行动,需更加谨慎。并非所有能量反应,都代表着机缘。”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宗门秘符便传来了星瑶仙子那组的讯息。
“宗主,左侧区域发现异常。在一处断裂的剑碑之下,感知到微弱的空间波动,其能量属性……与碎星城那神秘气息,有七分相似!请求指示!”
林默眼神骤然一凝!果然来了!暗影主宰的触手,已经伸进了剑冢内部!
“坐标。”林默立刻传讯。
星瑶仙子迅速报出一个方位。
“原地监视,隐匿气息,不得靠近,等我汇合。”林默果断下令。他看了一眼那柄暗沉古剑,不再停留,对身后四名弟子道:“走,与星瑶汇合。”
五人立刻化作流光,向着星瑶仙子提供的坐标方向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林默与星瑶小组在一处巨大的、仿佛被某种巨力从中劈开的黑色剑碑后汇合。这剑碑高达百丈,断口处光滑如镜,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
“宗主。”星瑶仙子迎上前,指向剑碑底部与地面交接的一处阴影,“波动就是从那里传来的,非常微弱,时断时续,若非妾身以星辰秘法仔细感应,几乎无法察觉。而且,这波动似乎在……向外传递某种信息。”
林默凝神感知,果然,在那片阴影中,有一股极其隐晦的、带着暗影主宰特有阴冷属性的空间涟漪,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缓缓荡漾开来,穿透剑冢的空间壁垒,不知传向何方。
“他们在监视,还是在接引?”林默心中念头急转。他尝试以混沌神识渗透进去探查,却发现那处空间节点被一层极其坚韧的、非此界法则的屏障保护着,强行突破必然打草惊蛇。
“宗主,要不要设法破坏它?”一名星瑶小组的弟子提议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林默摇了摇头:“暂时不要。毁掉这个节点,只会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察觉。留着它,或许能反向追踪,或者……可以利用它,传递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那名提议破坏节点的弟子脸上,那弟子接触到林默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低下了头。
林默心中微微一动,但并未表露什么,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既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我们更需加快速度。改变计划,所有人集中行动,向剑冢更深处,剑意最凝聚的核心区域前进。那里若有星辰剑魄,可能性最大。”
“是!”众人应道。
队伍再次集结,由林默亲自带领,向着剑冢那弥漫着如同实质般暗红色剑意云团的核心区域进发。越往深处,地面的剑器越发稀少,但每一柄留存下来的,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有些甚至自主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空气中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弟子们不得不全力运转功法才能抵抗。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环形山谷。山谷中央,并非想象中的神殿或祭坛,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坑洞边缘,插着七柄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滔天剑意与璀璨星辉的古剑!这七柄古剑,仿佛是活着的一般,剑身微微震颤,发出如同心跳般的低沉剑鸣,构成了一个玄奥的阵势,镇压着那深不见底的坑洞。
而在那七柄古剑环绕的中央,坑洞的正上方,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形态、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星辰生灭的光团!那光团散发出精纯无比、磅礴浩瀚的星辰之力,更蕴含着一丝仿佛能斩断因果、破灭轮回的至高剑道真意!
“星辰剑魄!”星瑶仙子忍不住失声惊呼,美眸中充满了震撼与渴望。她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星髓,在此物面前,都在微微震颤,发出共鸣!
所有弟子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炽热地看着那团光晕。那其中蕴含的力量与道韵,远超他们见过的任何宝物!
然而,林默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被那星辰剑魄吸引。他的混沌神识,更多地落在了那七柄守护古剑以及它们镇压的那个深坑上。从那坑洞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混乱与死寂的气息,与星辰剑宗堂皇正大的剑意格格不入。
“宗主,那就是星辰剑魄!我们……”周凌激动地传音,声音都有些颤抖。
林默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环顾四周,这片环形山谷除了他们,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那七柄守护古剑虽然气势惊人,但似乎并未主动攻击的意图。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林默的声音冷静得如同万载寒冰,“暗影主宰费尽心机将我们引至此地,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轻易取走这剑冢至宝?”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次发生!
站在队伍稍后位置的周凌,脸上那激动与渴望的表情骤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挣扎与痛苦,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一股阴冷诡异的气息,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呃啊!”周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非金非木、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黑色令牌——与之前在碎星城骨厉身上找到的那枚,形制一模一样,但气息更加阴邪!
“为了……主宰!”周凌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狂热,他猛地将全身灵力,甚至包括一部分生命本源,疯狂注入那黑色令牌之中!
“周凌!你做什么!”旁边的李姓弟子惊怒交加,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嗡!”
黑色令牌爆发出浓稠如墨的黑暗光芒,一道凝练的黑色光柱,如同扭曲的毒蛇,并非射向星辰剑魄,也非射向林默等人,而是径直射向了那七柄守护古剑构成阵势的一个能量节点!
“不好!他要破坏封印!”星瑶仙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脸色骤变!
那七柄守护古剑感受到外来的邪恶能量侵袭,瞬间被激怒!滔天剑意冲天而起,七道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着毁灭法则的星辰剑罡,如同七条苏醒的太古星河,就要向着那黑色光柱以及其源头的周凌碾压而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被黑色光柱击中的能量节点,猛地一黯!整个七剑守护阵势,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破绽!
“轰隆隆——!”
与此同时,那被七剑镇压的深坑之中,传出了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与锁链崩断的巨响!一股远比外围剑意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杀戮欲望的恐怖气息,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猛地从坑洞底部爆发出来!
整个环形山谷,剧烈震荡!地面开裂,空间扭曲!
“哈哈哈哈!”周凌,或者说操控了周凌的那股意识,发出疯狂的大笑,“释放吧!被星辰剑宗封印于此的‘万剑魔戾’!将这剑冢,将这些人,全部吞噬!”
暗影主宰的真正目的,并非星辰剑魄,而是借林默等人之手,释放这被星辰剑宗先贤以生命和至宝镇压在剑冢核心的恐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