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优势在我”这句话,堪称是战场上威力最强的因果武器。只不过,作用对象通常是说出这句话的人。
当第五军在东山撞得头破血流时,顾家生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几分滋味。
他放下望远镜,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哎!又退下来了。翼云兄,这是第几波进攻了?”
身旁的郭翼云闻声,也缓缓放下了举着的望远镜,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异常凝重的语调回答:
“军座,这是今天的第七次进攻了。我们…我们连牛驼寨的外围阵地都没能完全拿下。”
接着,他望向远处那个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山头,语气更加沉郁:
“牛驼寨,就是东山防线的门户。此寨不破,其后的草庄头、小窑头等诸多据点便互为犄角,我军侧翼将始终暴露在敌火力之下,寸步难行。”
眼前的挫败,迎头浇醒了众人此前连战连捷而有些发热的头脑。
第五军自成军以来,守樟城、战长沙、浴血昆仑关,从晋南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太原城下,堪称战功赫赫。连串的胜利滋养了全军上下的必胜信念,却也悄悄滋长了“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
这股子傲气从普通士兵到顾家生、郭翼云这样的高级将领,无人能免俗。
打仗嘛.....士气高昂固然是好事,它能让部队在顺境中势如破竹。但在尸山血海的真实战场上,“骄兵”二字,往往就是败亡的序曲。
顾家生他们显然低估了筱冢义男这个对手。
东山之战正用最残酷的方式提醒着他们:眼前的敌人,远未到可以轻视的地步。每一个据点的争夺,都注定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
顾家生凝视着硝烟弥漫的前线,目光渐渐从最初的焦躁转为平静。他缓缓侧过身,看向身旁的郭翼云和张定邦,语气平和。
“翼云兄、雨润兄.........看来,我们还是太心急了一点啊。”
他的这句话却让指挥部里在场的所有军官都愣住了。顾家生走到地图前,指着太原城的位置。
“此战,我们确实犯了轻敌的毛病,但战场态势并未完全改变。我觉得此时太原守军绝不止六千之数,但.....无论如何,我军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放下一切包袱,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啃下东山。”
这时,郭翼云和张定帮齐齐上前一步,他们俩神色肃穆:
军座,参谋部制定的攻城方案过于冒进,我等难辞其咎。请允许我们......
“不。”
顾家生抬手打断他们。
“这个最终决定是我做的,责任我占一大半。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一圈。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要从这一战里学到教训——骄兵必败!”
他最后用诚挚的目光看向郭翼云和张定邦。
“翼云兄、雨润兄....你们立即重新制定新的作战计划。我们要改变战术,采取战术,一层一层地剥掉日军的防线。告诉各师师长、旅长,不要在乎速度,要在乎实效。给老子每拿下一个据点,就巩固一个据点。小鬼子就这么点人....他娘的还能上天不成?”
“是!”
郭翼云和张定邦俩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均闪过感佩之色。
顾家生最后望向指挥部中的众人:
“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犯错,而是能在犯错后及时醒悟,及时调整。这一课,我第五军学到了。现在,让我们用更加务实的态度,去夺取这本就该属于我们的胜利。而作为“谢礼”........命令部队,此战我不要一个俘虏。”
....................................
太原城内,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与城外第五军指挥部的热烈气氛截然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筱冢义男中将那毫无表情的脸,显得格外阴森。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参谋长中山惇少将手持一份文件,快步走到他面前,语气中带着一种绝境中刻意的振奋:
“报告司令官阁下,城内所有能拿枪的帝国侨民,约三千两百人,已全部武装完毕,并按照预案进入城内各阵地,并决心与太原城共存亡!”
他略微停顿后,继续汇报,试图想再强调一下积极的一面:
“司令官阁下!此外,东山守军回报。牛驼寨、淖马等核心堡垒群依旧巍然屹立,我五千帝国勇士凭借坚不可摧的要塞工事,足以将支那军死死挡在东山之前,只要我东山防线不坠,我们就一定能坚守到华北方面军的援军抵达!”
筱冢义男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最后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他抬起手,示意中山惇靠近些,随后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吩咐了几句。
“司令官阁下……这……!”
中山惇少将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上前一步进言劝阻。
“司令官阁下,请务必三思!此事关乎...........”
“八嘎!”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筱冢义男就猛地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厉声训斥起来。
“中山君,你是帝国的军人,不是优柔寡断的妇人,执行命令吧!一切后果,由我筱冢义男一力承担。现在、立刻、按照我的指令去准备吧!”
中山惇少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斥震慑住了,张了张嘴,看着司令官阁下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所有劝谏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最终只能猛地并拢脚跟,深深低下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嗨……嗨依!阁下,我……我立刻去办。”
看着参谋长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退出自己的司令部,筱冢义男这才缓缓坐回椅子里,将目光重新投向墙上那幅巨大的太原城防图,眼神一片阴鸷。
没有人知道他刚才下达了怎样一道让参谋长都为之色变的命令。(各位聪明的老爷们能猜到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