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单骑闯襄阳,于州牧府大堂之上,面对刘表及荆州文武,一番不卑不亢、情理兼备的陈词,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有痛哭流涕地诉苦,也没有义愤填膺地指责,只是平静地陈述了新野军民的浴血奋战,北疆防务的艰辛,以及粮草不继对军心士气的严重影响。言语之间,既表达了誓死扞卫荆襄的决心,也委婉地透露了若无后方支持,独木难支的忧虑。最后,他郑重呈上刘备的“亲笔信”,信中亦是恳切陈情,毫无问责之意,唯有拳拳报效之心。
这番姿态,与蔡瑁、蒯越等人平日对刘备集团的诋毁与排挤,形成了鲜明对比。堂上不少中立的官员,如伊籍、马良等,皆面露同情之色。就连一些原本对客军心存疑虑的将领,如文聘,也觉得蔡瑁等人做得有些过分。刘表本人,面对赵云堂堂正正的气度和合情合理的诉求,也感到有些理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敷衍塞责。
最终,在舆论的压力和赵云“以理服人”的策略下,刘表不得不当场下令,责成蔡瑁尽快调拨一批粮草军械,火速运往新野,以解燃眉之急。虽然数量依旧被蔡瑁以各种借口克扣了不少,但终究是打破了长达数月的封锁。
赵云此行,可谓大获成功。他不仅为新野争取到了宝贵的补给,更在襄阳文武面前,树立了刘备集团忠勇、顾全大局的形象,狠狠打击了蔡瑁等人的气焰。
然而,赵云的胜利,如同捅了马蜂窝,彻底激怒了蔡瑁。
襄阳城,蔡府密室。夜已深,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阴沉的面孔。
蔡瑁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赵云!赵子龙!安敢如此欺我!” 他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羞愤与杀意,“单枪匹马,闯我州府,当着众人的面,逼主公开仓放粮!这分明是打我的脸!是打我整个荆州士族的脸!”
蒯越坐在一旁,面色同样难看,他捻着胡须,阴恻恻地道:“德珪兄息怒。赵云此子,确实厉害。不仅勇武过人,更兼智谋深沉。此次让他得逞,刘备在新野,气势更盛。长此以往,恐成心腹大患啊!”
“心腹大患?何止是心腹大患!”蔡瑁咬牙切齿,“刘备、关羽、张飞,再加上这个赵云,如今盘踞新野,收买人心,连文聘、伊籍这些人都开始替他们说话!再让他们经营下去,这荆州,迟早要改姓刘!不是刘表的刘,是他刘备的刘!”
坐在另一侧的张允(蔡瑁外甥)也愤然道:“舅舅所言极是!刘备此人,看似仁厚,实则包藏祸心!如今又得赵云这等臂助,如虎添翼!必须尽早除之!”
“除?如何除?”蒯越冷笑一声,“赵云刚走,我们就动手,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是我们容不得人?刘景升再糊涂,此刻也不会同意。”
蔡瑁眼中凶光闪烁,压低了声音:“明着不能动,那就来暗的!不能再让他们安稳待在新野了!必须把他们调开,或者……夺了他们的兵权!”
“调开?调往何处?”张允问。
“江夏!”蔡瑁恶狠狠地道,“江夏直面江东孙权,战事频繁,黄祖新败,局势糜烂。就让刘备去填这个坑!让他去跟孙权的虎狼之师拼命!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蒯越沉吟片刻,摇头道:“此计虽妙,但刘景升未必肯。调刘备去江夏,等于将荆州东大门交给外人,他岂能放心?况且,刘备也未必肯去。”
“那就削其兵权!”蔡瑁面目狰狞,“就说北线暂稳,为减轻荆州粮草压力,将新野驻军分拆,关羽、张飞、赵云等将调归州府直辖,刘备嘛……就给个虚职,荣养在襄阳!如此,既可除患,又可收其精兵猛将,为我所用!”
蒯越眼中精光一闪:“分而治之,明升暗降……此计倒是可行。只是,需有足够理由,且要刘景升下得了决心。”
“理由?”蔡瑁冷笑,“现成的理由!赵云擅离职守,私闯州府,虽情有可原,然军法难容!此为其一!其二,刘备驻军新野已久,耗费钱粮无数,然未见其北伐寸功,空耗国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凑近蒯越,低声道:“可密奏主公,言刘备暗中结交士人,收买将领,恐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密室中炸响。蒯越和张允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最恶毒的指控,也是最有效的武器。
“刘景升最忌惮的,便是有人威胁其位。”蒯越缓缓点头,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德珪兄此计,直指要害。只是,需有‘证据’。”
“证据?”蔡瑁狞笑,“伊籍、马良与刘备使者过从甚密,文聘也曾为刘备说话,这不就是结党的证据?至于收买人心……新野流民归附,军中只知有关张赵,不知有州牧,这不就是证据?只要稍加‘引导’,何愁没有证据!”
三人密谋至深夜,一套完整的“逼宫”计划逐渐成型。
次日,州牧府议事。蔡瑁、蒯越一改往日对北疆军务的漠不关心,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他们先是夸大曹操近期在淮泗一带的调动,制造紧张空气,然后话锋一转,开始“忧心忡忡”地指出新野驻军的种种“问题”。
蔡瑁出列,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主公!近日细作来报,曹贼在汝南、淮南一带调动频繁,恐有南下之意。新野乃我北门锁钥,至关重要。然,刘备军久驻新野,师老兵疲,且粮饷消耗巨大,长此以往,非但难以御敌,反成荆州沉重负担!”
蒯越随即附和:“德珪兄所言极是。况且,赵云前番擅离职守,私闯州府,虽事出有因,然军纪涣散,可见一斑。臣以为,当此多事之秋,应对北疆防务,重新部署。”
刘表皱眉:“重新部署?异度有何高见?”
蒯越道:“臣与德珪兄商议,以为可调刘备将军回襄阳任职,擢升其职,以显主公恩宠。新野防务,可交由文聘将军接管。关羽、张飞、赵云等猛将,皆可调入州府军中效力,如此,既可加强襄阳守备,又可整合兵力,应对曹贼,岂不两全其美?”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毒辣至极。调刘备回襄阳,是明升暗降,将其软禁。分拆其军队,吞并其将领,是釜底抽薪!
文聘闻言,脸色一变,欲要出言反对。伊籍、马良等人也面露焦急。
刘表沉吟不语,显然被说动了部分心思。他既担心北疆有失,也忌惮刘备坐大。
蔡瑁见刘表犹豫,趁热打铁,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主公,还有一事……臣不得不报。近日坊间有传言,说新野军中,只知刘豫州,不知刘州牧……且刘备频繁结交士人,其心……不可不防啊!”
“嗯?!”刘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厉色!这才是他最敏感的神经!
形势,急转直下,瞬间变得对刘备集团极度不利!一场旨在剥夺刘备兵权、瓦解其势力的政治风暴,在蔡瑁的精心策划下,骤然降临!襄阳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危机,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