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四心里打的算盘,无非是照着重贵招揽劳工的路数来。找些人手依样画葫芦,把技术工人都网罗到自己麾下。
宋少轩哪里知道凌四见过长贵,更不清楚长贵如今在做这等营生,只耐着性子等着凌四细说其中门道。另外两个没听过这打算的人,也只好沉下心来听他娓娓道来。
可片刻后,三人心里都有了数:这主意实在不算高明。在他们看来,不如直接登报招聘,或是在醒目处张贴告示来得干脆。技术工人不比卖力气的苦力,多半识文断字,这么做岂不是更省事?
林公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想得也太天真了。这法子糊弄糊弄只求混口饭吃的劳工还行,可那些是技术工人。凭一身手艺在哪儿不能安身立命?就这点安家费,未必有多少人放在心上。要想真把人请过来,总得拿出些更实在的条件才行。”
“我也觉得悬。”常灏南跟着摇头,“一来你人生地不熟,一口外乡话,很难让人信服;二来你带着大量现金,安全本就没个保障,难免惹人觊觎。凌四,你这事确实想简单了。”
宋少轩也委婉表达了顾虑:“是啊,你得好好想想,这可是挖东洋人的墙角,这么大张旗鼓地搞……是不是有些欠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剖析利害,凌四这才渐渐醒悟过来,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悻悻地退到了一旁。虽说知道自己理亏,可心里头那股不服气的劲儿,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常灏南沉吟片刻,忽然开口:“这样吧,我替你找个人问问。这家伙是个老江湖,说不定能有好主意。”
他说着提笔写了一张便条,起身走出雅间,穿过廊道来到前堂,朝小虎招了招手:“去跑一趟,把这个交给掌柜的,让他立刻回个话。”
转身回到雅间,他压低声音补充道:“鲁远英这人常年混迹各地,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发现他鬼得很,江湖上的门道清楚得很,找他问问准没错。你这想法就算要做,依我看也得先问问具体怎么操作。这事非同小可,还得谨慎着来。”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叩。常灏南起身开门,只见伙计压低声音禀报:“三爷,鲁掌柜到了,正寻您呢。”
常灏南微微颔首,随他走出房门。见到鲁远英,他当即拱手一礼:“鲁掌柜,有劳您跑这一趟。实在是此事棘手,不得不请您这位“包打听”来指点迷津。”
鲁远英却面露难色,苦笑着回礼:“三爷,您这回怕是找错人了吧?咱可是草莽出身,论根脚属于“五行三家”。您可是警界头面人物,难道不知这里头的门道?我们与您要找“外八门”并非一个体系。您真要打听这个,何不去问问金爷?”
此言一出,常灏南如醍醐灌顶。他猛然想起鲁远英确实算这江湖上的“外八门”。但这个门类共分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八个偏门,合称“五行三家”。
金点指算命卜卦,响马是拦路抢劫,倒斗即盗墓,走山为骗术,领火涉蛊术,采水便是官妓。这八门看似简单,却几乎囊括了江湖上所有的偏门行当,自古以来的江湖流派,大多脱不开这个范畴。
但江湖水深,另有一套分类同样称作“外八门”。金爷虽可归入“五行三家”中的走山,但若细究其根源,实属另一体系中的“千门”。要说通晓这其中错综复杂的门道,恐怕真得请教金爷才是上策。
常灏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先前那点官家的架子顿时收敛得干干净净。他郑重地抱拳,语气里带上了真诚的敬重:“多谢鲁掌柜指点迷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若非您来这一趟,我怕是要在死胡同里转到天黑了。”
“哎哟,三爷您这可太客气了。”鲁远英连忙摆手,身子都微微侧开几分,不敢全然受礼,话语里透着江湖人的圆滑与小心,“以您的身份,咱这些人巴结还来不及呢。说实在的,我们羡慕金爷还羡慕不来呢。您想,外八行里,无论哪一派见了金爷,那不得客客气气拱手拜码头?千门这一路,是江湖上技术含量最高的山头,讲究的是智取,少有单打独斗的,门下朋友遍布四海,那才叫真正的盘根错节。”
他略一沉吟,主动提议:“三爷您事务繁忙,要不这样,我让小虎去跑一趟,替您把金爷请来,您看如何?”
“成!那就有劳鲁掌柜费心了。”常灏南再次抱拳,不再客套,转身匆匆折返雅间。
他推开门,将方才所得一一道来。话音未落,凌四猛地一拍大腿,懊悔道:“哎呀!瞧我这猪脑子!怎么把这尊真佛给忘了!是了是了,金爷倒真算是千门的。”
一旁的林公子闻言,不由“噗嗤”一笑,摇着头对宋少轩脱口而出:“得,宋爷,这么算起来,江湖外八行,您手下都快给凑齐了啊!”
“齐了?”宋少轩着实吃了一惊,眉峰微蹙,疑惑地看向林公子,“我手下……竟有这么多人?”
林公子这才自觉失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化作无奈的苦笑,只好交了底:“哟,您瞧我……说漏嘴了。不过您知道了也无妨。眼下缺的那几门,我这边……倒是能补上。”
这一刻,宋少轩才恍然发觉,自己对于身边这些看似熟稔的伙伴,他们所潜藏的能量与涉足的深浅,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