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祥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电流穿过!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短促而古怪的杂音,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他圆睁的双眼中,那极度惊恐的光芒迅速涣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空洞。他张着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再发出。
杨子祥手腕稳健地一旋,随即猛地向后一收,将深深刺入的尖刀拔了出来。一股滚烫的、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窄小的伤口猛地飙射出来,喷溅在杨子祥的深色长衫下摆和附近的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响。紧接着,一团迅速扩大的、暗红色的血晕,在李成祥那件灰布大褂的左胸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晕染开来,看上去就像一朵诡异而艳丽的死亡之花,在刹那间绽放到了极致。
就在这把夺命的刀被拔出来的一瞬间,李成祥那原本因为剧痛和濒死而微微昂起的头,猛地向下一垂,下巴抵住了胸口,整个人如同彻底断了线的木偶,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息。只有绑着他的绳索,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职责,将他已经开始逐渐冰冷的尸体,悬挂在柱子上。
仓库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头皮发麻、后背发凉的绝对寂静。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在这里停滞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刻意地、艰难地压抑着,生怕一点点声响都会打破这死亡带来的凝重。空气中,新鲜血液那浓重的、甜腥的铁锈气味,开始无法阻挡地弥漫开来,压过了原本的腐朽木料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敬畏和一丝茫然,集中在那个手持滴血尖刀、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的杨子祥身上。在此之前,很多人,包括王汉彰手下的一些核心弟兄,或许都以为王汉彰的这位大师兄,只不过是仗着投在袁克文门下最早,资历最老,才占了个大师兄的名分,是个值得尊敬但未必有多少实际手段的“老好人”。
可眼前这冷酷、果决、狠辣到了极致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们所有的肤浅认知。杨子祥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基于规则和理性的、不带个人情绪的残忍,是他们在场所有人,包括一向以勇悍着称的安连奎,都感到望尘莫及、心底发寒的。更可怕的,是他那精准的一刀!这一刀准确的从肋骨之间的缝隙捅进去,直抵心脏,一击毙命!单凭这一刀就可以看出,这位杨子祥杨大爷,绝对是个玩刀的顶尖高手!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杨子祥忽然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而非结束了一条相识多年的旧人性命。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王汉彰脸上。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王汉彰都感到有些意外的举动——他将手中那柄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温热鲜血的牛角尖刀,调转刀柄,朝着王汉彰的方向,递了过去。
“汉彰,”杨子祥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清晰地在仓库中回荡,“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上去,捅他一刀!”
他顿了顿,目光加重了分量,紧紧盯着王汉彰:“你先来!”
这句话如同第二道惊雷,再次在众人心头炸响。亲手处决已无反抗之力的李成祥是一回事,但对着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自己人”再次动刀,而且是每个人都必须参与,这其中的意味,远比单纯的处决要复杂和深刻得多。
王汉彰看着大师兄递过来的刀,那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闪亮的刀身缓缓汇聚到刀尖,然后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砸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血花。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他深知,大师兄此举必有深意,而这第一刀,必须由他来捅。这不仅是对他决心的最后确认,更是他作为首领,必须带头履行的残酷仪式。
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稳稳地接过了那柄还带着余温和粘腻血液的牛角尖刀。刀柄入手,一片湿滑冰凉。他握紧了它,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然后转身,面向着柱子上李成祥那低垂着头、胸前一片狼藉的尸体。
仓库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持刀的手上。王汉彰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最后那一丝本能的排斥,眼神一凛,手臂猛地向前一送!
“噗!”
又是一声利刃刺入躯体的闷响。这一刀,他刻意避开了心脏区域,捅在了尸身的右上腹。刀刃穿透棉袍,深入内脏,手感绵软而滞涩。他迅速拔出刀,一股暗红色的血液随之涌出。他将滴着血的刀递给了身旁早已跃跃欲试的安连奎。
安连奎咧开嘴,露出那口黄牙,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兴奋的狞笑,他接过刀,二话不说,上前对着李成祥的腹部就是狠狠一刀,力道之大,几乎将刀身全部没入,他甚至还用力搅动了一下,才满意地拔出。接着是秤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精准地刺入肋下。然后是在场的其他十几名弟兄……
秩序井然,却又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狂热与恐惧。每个人,无论内心是激动、是麻木、是恐惧还是不适,都依次上前,接过那把已经被无数只手传递、沾满了越来越多鲜血和温度的牛角尖刀,朝着那具已经逐渐僵硬的尸体,或狠厉、或颤抖地捅上一刀。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在这死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瘆人。
十几刀轮流捅下去之后,李成祥的胸前、腹部已经被彻底捅烂了,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巨大创口。灰布棉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混合着暗红色的凝血和破碎的组织。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他的尸体汩汩流淌下来,在他脚下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粘稠的、反射着幽光的暗红色血泊。透过破损的衣物和翻卷的皮肉,甚至能看到裸露出来的、布满孔洞的苍白肺叶,以及一段段掉落出来、沾满污秽的肠子,形成了一幅极为恐怖、令人作呕的场面。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已经浓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直冲脑门。终于,有两个年纪最轻、入行不久的弟兄,脸色由白转青,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坚持着看了一会儿这地狱般的景象后,再也忍受不住,猛地转过身去,扶着身边的木箱,弯下腰,“哇哇”地大口呕吐起来,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杨子祥和王汉彰对此视若无睹。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也是立威的一部分。
紧接着,王汉彰又如法炮制。他命人用冷水泼醒了奄奄一息、意识模糊的李吉庭。这个纵火的主犯,在极度的恐惧和虚弱中,甚至连一句完整的求饶话都没能说出,就被王汉彰亲手一刀结果了性命。
然后,依旧是那把刀,依次传递下去。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刚才呕吐的,还是脸色惨白的,都必须完成这最后一步。安连奎依旧狠厉,秤杆依旧精准,而更多的人,则是双手微微颤抖,眼神躲闪,但最终还是咬着牙,在那具年轻的、同样变得破败不堪的尸体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刀。
这样做,首要的目的,自然是严格执行青帮家法。帮规上写得明明白白,“乱刀加身”,就绝对不会只捅一刀!这是对叛帮者最严厉的惩处,以其人之血,洗刷其罪,警示后人。
但更深层、也更现实的目的,是为了绝对的保密!所有人都动了手,所有人都沾了血,所有人都成了“凶手”。这样一来,今天在这个阴森木器厂仓库里发生的一切,这个秘密就会被所有人自觉地、死死地隐藏起来。
但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都是同谋!这不仅仅是为了保守秘密,更是用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将所有人的利益和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分割的“共犯”关系,极大地增强了团体的凝聚力和隐蔽性!
在确认李成祥和李吉庭这对叔侄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绝无任何生还可能后,杨子祥看着那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几不可闻地再次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仿佛只是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转向王汉彰,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说道:“汉彰,找两口像样的棺材,把他们收敛起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埋了吧。不管怎么说,这个李成祥,毕竟也忠心耿耿地伺候了老头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置办棺材和下葬的费用,就从我今年的分红里面出,不必走公账了。”
王汉彰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大师兄。这点小事,我来处理就好,怎能用您的钱。我送您回去吧……”他知道,大师兄此刻必然心绪复杂,也需要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地方。
杨子祥的脸上,勉强的、极其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微弱的笑意,点了点头,说道:“行,你开车送我回去。我正好有点事,要和你仔细分说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