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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雪山的路,是一条用生命丈量的路。

队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出发,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向着那片被曙光染成鱼肚白的雪峰艰难跋涉。空气冷得像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小的冰晶,刮得喉咙生疼。稀薄的氧气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而沉重,心跳声在耳边擂鼓,提醒着他们正身处一个随时可能吞噬生命的禁区。

陈启走在队伍的中前部,罗烈在前方开路,杨少白和苏离则走在队伍中段,负责照料伤员和调整行进节奏。陈启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杨少白。

那个男人,永远那么从容,那么镇定。哪怕是在这能冻裂骨髓的寒风里,他的呼吸依旧平稳,步伐依旧坚定。他手中那根探路的竹杖,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敲在坚实的冰面上,仿佛能探知到雪层下数十米深处的秘密。他会细心地观察每一块悬空的冰岩,会侧耳倾听雪崩前那细微的、如同女人呜咽般的风声,然后用他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声音,指挥队伍绕行。

有一次,队伍行进在一处巨大的冰坡下方,杨少白突然停下,死死盯着上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一大块足球场大小的冰檐轰然坠落,砸在队伍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激起漫天雪浪。

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罗烈骂了一句娘,而陈启却下意识地看向杨少白。只见他依旧站在那里,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才那足以让一支小队全军覆没的灾难,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风。

那一刻,陈启心中涌起的,是难以言喻的敬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混杂着嫉妒的依赖。

他依赖杨少白的专业和冷静。在这片死亡之地上,杨少白就像一座灯塔,用他那精准的判断和渊博的知识,为他们指引着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没有他,队伍恐怕早已在某个不起眼的冰裂缝里,永远地沉寂了。

可正是这份依赖,让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摆。

“陈启,发什么呆呢?跟上!”罗烈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启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落后了半步。他快走几步,跟上队伍,却发现杨少白也停了下来,正等着他们。

“怎么了,杨兄?”陈启喘着粗气问道。

杨少白指了指前方一处被薄雪覆盖的区域:“这里不对劲。雪层太松了,下面可能是空的。我们得从右边绕过去。”

陈启点点头,正要跟上,却看到杨少白在绕行前,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撒在雪地上。那是一些用特殊油脂混合了朱砂粉末制成的丸子,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

“这是?”陈启好奇地问。

“驱虫和预警。”杨少白解释道,“这山上有些冰虫,喜欢在松软的雪层下活动,会钻进人的靴子里取暖。另外,这种气味能让一些具有攻击性的小型雪兽远离我们。”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阳光透过云层,恰好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冷静到冷酷的智囊,而只是一个在恶劣环境中,努力保护着同伴的、有血有肉的人。

陈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关注杨少白的一举一动。他会在杨少白讲解地形时,听得格外认真;会在杨少白因为思考而微微蹙眉时,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给他思考的空间;会在杨少白偶尔咳嗽两声时,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担忧。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他害怕这种感觉。

他害怕自己会像父亲一样,被某种情感所左右,变得软弱,变得不再纯粹。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诅咒和希望。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去为一个男人动心?那不是背叛,那是对所有族人的不负责!

更何况,杨少白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们曾因理念不同而针锋相对,虽然如今为了同一个目标并肩作战,但那份源于骨子里的较劲和不服输,依旧存在。他怎么能对一个对手产生……爱慕之情?这简直荒谬!

“陈启!”苏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你的脸好白,是不是高原反应又严重了?”

陈启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原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内心的挣扎和恐惧。

“没……没事。”他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发虚,“就是……有点累。”

他快步跟上队伍,将杨少白和苏离都抛在身后。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理清这团乱麻。

队伍在中午时分,终于抵达了第一个预设的扎营点——一个背风的冰崖下。罗烈立刻指挥大家搭建简易的帐篷,生火,准备午餐。

陈启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走到营地边缘,靠着冰冷的岩石坐下。他解开衣襟,看着胸前那枚依旧在发烫的锁心轮。那股灼热,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仿佛在嘲笑他的软弱和动摇。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他对着锁心轮低语,像是在质问一个无形的敌人,“是警告我,不要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吗?还是说……这诅咒,连感情都不放过?”

锁心轮依旧沉默,只是用那股灼人的温度,回应着他的质问。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浑身符纹蠕动,痛苦地嘶吼。他害怕,他害怕自己最终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他害怕自己对杨少白的这份感情,会成为引爆诅咒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更害怕,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这份感情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会害死杨少白,害死苏离,害死罗烈,害死所有信任他的人。

这份恐惧,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陈启,吃饭了。”苏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走了过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陈启摇了摇头,没有动。

苏离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还在想那些事?”

“我……”陈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能告诉她,他在害怕自己对她的同伴产生感情吗?这听起来是多么可笑和卑劣。

苏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她没有追问,只是将粥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柔声说道:“人是情感的动物,有感情,并不是错。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控制它,不让它成为我们的弱点。”

她顿了顿,看着远处的雪山,继续说道:“你看那雪山,它那么高,那么冷,但它依然屹立在那里。因为它有根基,有信念。我们人也一样。你的信念,是解开家族的诅咒。这份信念,足够强大,就足以包容和驾驭其他的情感。”

苏离的话,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陈启冰冷的心田。

他抬起头,看着苏离。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杂质和怜悯,只有纯粹的理解和支持。

他心中的那条毒蛇,似乎松开了缠绕的爪子,蜷缩了起来。

是啊,他害怕的不是感情本身,而是害怕自己被感情所控制,变得软弱。但如果这份感情,能成为他信念的燃料,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坚定地去完成使命,那它就不是弱点,而是……铠甲。

他慢慢地伸出手,从苏离手中接过了那碗粥。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他开始慢慢地喝着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身体和心灵的寒意。

他知道,这场心理的挣扎,还远未结束。但他已经找到了面对它的勇气。

他不能逃避自己的感情,也不能被它所奴役。他要学会与它共存,将它化为守护同伴、完成使命的力量。

他抬起头,看向正在和罗烈讨论明天路线的杨少白。夕阳的余晖洒在那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这一次,陈启的眼神里,少了些许挣扎,多了几分坦然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他收回目光,一口一口地,将那碗代表着力量的肉粥,全都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