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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东与河西的故事 > 第166章 利欲熏心分旧队.亲缘泣血挽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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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利欲熏心分旧队.亲缘泣血挽同胞

“桑羲真为啥非要闹这一出?”

昊文兰自问自答,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怨愤,反倒有种看透世情的淡然。

“说到底,还要感谢党和政府。

人民公社,讲的是集体,是平均。

可人心里的那杆秤,秤砣还是自家的收成。

河东的地肥,河西的地瘦,年年合在一起算工分,分口粮,桑刁两家觉得是吃了大亏,自家田里长出的好粮食,填了河西的窟窿。

如今公社的紧箍咒松了,他们心里那点念想,自然就烧起来了。”

于泽英听得专注,眉头紧锁:

“那……依你看,这事怎么弄?

硬压着不让分,怕是不成,矛盾只会越积越深。”

“分就分吧,于主任。”

昊文兰的声音异常平静,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小姬庄和田庄的人,也不能总拖着人家后腿当累赘。

这些年集体干下来,平田整地,休养地力,我们河西的地,多少也攒了点油水,也能立住了。

就让我们……也学着自力更生一回吧!”

她的话语里没有悲情,只有一种近乎倔强的认命和担当。

于泽英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

“对了,听说姓田的里头,田慧正那一家子,也想跟着桑刁姓那边走。

不愿跟本家兄弟在一起?这是唱的哪一出?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昊文兰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讥诮:

“于主任,这‘特殊运动’的邪风,能把亲兄弟都刮成陌路人!

田慧正是老大,田慧龙是老二。

老大家……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丁,老二家小子都满地跑了。

妯娌间平日为点鸡毛蒜皮,拌嘴抬杠都是常事,谁家灶房不冒烟?

可如今这风一起,”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洞悉人心的冷冽。

“老大田慧正的心思就活了。

他想借着这‘革命’的势,名正言顺地甩开兄弟,攀上桑刁那河东的高枝儿!

兄弟俩吵得鸡飞狗跳,老母亲还在呢,哭干了眼泪也劝不住。

各自都举着‘听党的话’、‘积极参加革命’的大旗,喊得震天响。

骨子里呢?不过是想踩着这‘革命’的梯子,从河西的烂泥塘里拔腿,往河东的肥田好地、高门大户里钻!

都拿时髦的‘干革命’当幌子,遮着自己心里那点小算盘、小九九罢了。”

于泽英听得怔住,半晌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浑浊的眼底透出几分清明和感激:

“文兰啊,你这番话,真是一盆冷水浇醒了我这糊涂脑袋!看得透亮!”

她沉吟一下,正色道:

“那这样,交给你个任务。

田家兄弟的工作,你去帮我做通。

真要分队,务必让他们还留在姬、田这一块儿!

一来,你们这新队,总得有几个像样的壮劳力撑着。

二来,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兄弟在一个锅里搅勺子,总好过隔墙分灶,伤了祖宗传下来的情分!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昊文兰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张被岁月和辛劳刻满沟壑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深潭,映着灶膛里最后一点将熄的火光。

几天后,一场寒霜把桑庄的土地染得一片惨白。

枯草梗上凝结着细密的冰晶,在清冷的晨光下闪着细碎而冰冷的光。

桑羲真家的堂屋里,挤满了桑刁两姓的当家人。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和一种压抑的躁动。

桑羲真披着一件半新的灰色中山装,站在人群前面,手里捏着半截自卷的旱烟,唾沫星子随着激昂的语调四下飞溅:

“……乡亲们!眼下的形势,是东风压倒西风!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们桑刁两姓,祖祖辈辈守着河东这片膏腴之地,汗珠子摔八瓣儿,才攒下这点家底!

可合队这些年呢?我们河东的好田好地,打下的粮食,填了河西那个无底洞!养活了多少懒汉、二流子?这叫剥削!是革命的对象!”

他挥舞着手臂,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块亮锃锃的镯子,在昏暗的屋子里异常扎眼。

“对!羲真哥说得对!”人群里立刻有人高声附和。

是刁家的刁德林,他挥着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凭什么我们的血汗要养活他们姬田的穷酸?

现在就是要闹革命!闹分队!甩掉包袱,轻装上阵!

咱桑刁两姓拧成一股绳,好好干,响应号召‘抓革命,促生产’,让河东的田里长出更多金疙瘩来!”

“就是!分了队,我们单干!保证超额完成公粮,支援国家建设!”

另一个声音喊道,带着一种脱离泥潭般的兴奋。

“对!分!坚决要分!”

“不分没活路了!”

群情激愤,小小的堂屋如同一个即将炸开的火药桶。

桑羲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那是一种即将攫取到某种利益的亢奋。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田慧正。

田慧正低着头,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鹌鹑,感受到桑羲真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背,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又带着点急于撇清什么的惶恐。

就在这喧嚣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时候,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推开了。

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火苗剧烈摇晃。

昊文兰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头巾,平静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田慧龙。

屋内的喧闹声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烟草燃烧的滋滋声。

所有的目光,惊疑的、不屑的、审视的,都聚焦在门口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上。

桑羲真眉头一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居高临下:

“昊文兰?你来干啥?这是我们桑刁两家的事!”

昊文兰像是没听见他话里的刺,平静地走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田慧正身上。

田慧正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着,下意识地往人群里缩了缩。

“桑队长,”昊文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屋里的杂音。

“分队的事,大队于主任在操心。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田家兄弟的家事。”

她转向田慧正,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慧正大哥,你家老母亲托我捎个话。

昨晚上,老人家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在炕上翻腾了大半宿,嘴里一直念叨着你和慧龙的小名。”

田慧正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

“娘……娘她……”

“老母亲流着泪跟我说,”

昊文兰的目光紧紧锁住田慧正。

“她说,她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她不怕死,就怕闭眼前,看到两个亲生的儿子,为了一块地、一个生产队的名头,成了仇人!

她说她糊涂,想不明白,这‘革命’再大,还能革掉血脉亲情?

还能革掉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种朴素的、撼动人心的力量。

田慧正的脸色由白转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条离了水的鱼。

“哥!”一直沉默的田慧龙突然爆发了,他一步跨到田慧正面前,眼睛赤红,声音嘶哑。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分家那会儿,爹娘把河东那块离水渠最近的肥田给了谁?!

是给了你!就因为我是老二!

河西那块涝洼地,年年收成没个准,分给了我!

我田慧龙说过半个‘不’字没有?

我媳妇抱怨过一句没有?没有!”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指几乎戳到田慧正的鼻尖,

“这些年,哪次你那块田浇水排涝,不是我和你家孩子一起下死力?

你老婆跟我媳妇拌嘴,我哪次不是先骂自己屋里人?

为啥?就因为你是我哥!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哥!”

他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死死瞪着田慧正:

“现在好了!你嫌河西的地拖累你了?

嫌我这个兄弟拖累你了?

要借着‘革命’的东风,一脚把我们踹开,去攀桑刁的高枝?

田慧正!你的心,让狗吃了?还是让这‘革命’的邪火烧糊了?你忘了爹死前咋拉着咱俩的手说的?

‘兄弟同心,黄土变金’!这金子在哪儿?

在你心里,还抵不上桑羲真给你画的那张‘河东’的大饼吗?!”

田慧龙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田慧正脸上,烫在所有在场人的心上。

堂屋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田慧龙粗重的喘息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桑羲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个镯子在他腕子上闪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