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荒者小队驾驶着重型运输车,碾过最后一片锈蚀的金属残骸,驶出了昏暗的峡谷通道。眼前的景象让车厢里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通道的尽头,不再是灰紫色的浓雾与狰狞的废墟,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净土。
无边无际的翠绿草地如同柔软的绸缎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视线无法触及的天际。清澈的溪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钻般的光芒,蜿蜒流淌,滋养着两岸茂盛而不知名的野花。
微风拂过,带来青草与泥土的清新芬芳,没有一丝一毫孢子粉尘的甜腥或铁锈的腐朽。远处,几株高大的、枝叶繁茂的树木点缀其间,树冠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天空是久违的湛蓝,几缕白云慵懒地飘浮,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温暖而明媚。
“我的……光影之主啊……”一个坐在车厢角落的尘民喃喃自语,他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扒着观察窗的缝隙,浑浊的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要将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刻进灵魂深处。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绿色,灯塔生态农场里那些在人工光源下病恹恹的作物,根本无法与这充满野性生命力的景象相提并论。
“绿……绿地……真的存在……”一个年轻的上民猎荒者声音发颤,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脸上充满了震撼与茫然。
车厢里瞬间炸开了锅。压抑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激动到语无伦次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就连那些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早已麻木的老兵,此刻也忍不住动容。
昆杰靠在弹药箱上,布满伤疤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墨城拖着伤腿挤到窗边,链锯刀都忘了放下,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那片生机盎然的绿色,仿佛看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随影站在主控位,崭新的上民制服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他努力维持着指挥官的威严,但眼底深处同样掠过一丝惊异和贪婪。这片绿地,意味着资源!意味着生存空间!也意味着……马克可能真的就在这里!
车辆沿着一条被车轮压出的、通往绿地深处的土路继续前进。尘民和上民们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无法从窗外的景色移开。这里,仿佛是被神灵遗忘的角落,隔绝了末日的喧嚣与死亡的阴影。
然而,就在车队深入绿地约莫一公里,即将驶入一片更加茂密的、如同小型森林般的区域时。
一声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撕裂了宁静的空气。
一道拖着白色尾焰的箭矢如同闪电般从车队右前方激射而来,精准无比地钉在“健健”前方不到十米的泥土中,箭尾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余响。
箭矢上绑着的一个小型扩音装置立刻响起一个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女声,如同机械般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绿地上空:
“前方车辆停止前进!重复!停止前进!检测到你们车体携带大量玛娜生态孢子及污染物!禁止进入前方净化区域!你们眼前所见一切,均为私人领地!未经许可擅入者,后果自负!”
车厢内瞬间死寂。刚刚升腾起的激动和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警惕。所有猎荒者立刻端起了武器,枪口指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墨城第一个举起望远镜,循着箭矢轨迹望向那片茂密的“森林”边缘。透过枝叶的缝隙,他隐约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斗篷、身形娇小的身影,正站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复合弓。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冰冷的警告声显然来自此人。
“真的有人!”墨城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马克队长的报告……是真的!地面真的有幸存者聚落!”
随影脸色微变,他快步走到通讯器前,按下对外广播按钮。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富有权威:“前方的人听着!我们是来自灯塔的猎荒者小队!我是指挥官随影!我们正在寻找我们曾经的指挥官马克!灯塔已经多年未发现地面幸存者!我们可以按照灯塔条款,为你们提供庇护和收容!请表明身份,进行沟通!”
短暂的沉默后,扩音器里传来的不再是那个冰冷的女声,而是一个带着浓重口音、语气极其不耐烦的男声,操着一口地道的广东腔:
“收容?庇护?哼!让我上去给你们那个金色大厅写‘姿势大全’咩?还是让我啃虫饼,当苦力?等没作用了就直接丢落嚟(丢下来)?唔俾认老豆老母(不让认爹妈),唔俾娶老婆(不让娶老婆),咁我老婆点算(那我老婆怎么办)?而且马克系我哋罩嘅(是我们罩着的)!唔好打佢主意(别打他主意)!唔想死嘅(不想死的),同我躝远啲(给我滚远点)!”
这充满市井气息又毫不客气的回应,像一盆冷水泼在猎荒者们头上。对方不仅对灯塔的“收容”嗤之以鼻,还明确表示马克受他们保护!随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方提到了马克!而且语气如此熟稔!马克果然在这里!
“随影指挥官,怎么办?”一个猎荒者看向随影,眼神中带着询问。
随影盯着那片茂密的树林,又看了看前方那片令人心动的绿地,眼神闪烁。权衡利弊只在瞬间。他对着通讯器沉声道:“我们无意冒犯。既然此地不欢迎,我们这就离开。”他果断下令,“调头!原路返回!”
庞大的车身缓缓调转方向,履带碾过柔软的草地,留下深深的车辙。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新兵们脸上充满了失望和不解,老兵们则沉默着,眼神复杂。
车队沿着来路驶离,逐渐消失在绿地的边缘,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