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塔……”
这个名字在“摇篮”核心柔和的光晕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同于“苍穹之脊”的、更加深沉而神秘的质感。那不是钢铁与火焰的坟场,而是思想与知识的墓穴,埋葬着旧世界人类对宇宙最终极的叩问与……或许,招致毁灭的答案。
岩叔的独眼久久凝视着阿雅指向的西南方向,仿佛要穿透层层岩石与废墟,看到那片传说中的禁忌之地。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沟壑,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深刻。这一次的远征,目标不再是具体的敌人或资源,而是虚无缥缈的“知识”,是触碰世界根源的禁忌。这比面对成群的“净除者”或冰冷的异界机械更加令人心生敬畏,甚至……恐惧。
“你确定吗,阿雅?”红姐的声音带着担忧,“那里……听起来比‘苍穹之脊’更危险。”未知,往往比已知的恐怖更折磨人心。
阿雅的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每一张面孔,看到了信任,也看到了潜藏的疑虑。她理解他们的感受。与看得见的敌人厮杀,至少知道刀剑该指向何方。而寻找“彼岸塔”,像是在黑暗的海洋中打捞一根可能不存在的针,期间还要面对无法预知的、可能源自知识本身的凶险。
“我不确定。”阿雅坦诚地摇头,声音却异常平稳,“‘摇篮’的记忆碎片只给出了这个名字和大致方向。那里有什么,变成了什么样,我们一无所知。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一条可能通往问题根源的路径。”
她顿了顿,看向岩叔:“我们不能永远被动等待。‘门’的波动在加剧,异界的渗透不会停止。摧毁‘苍穹之脊’的信标只是争取了时间。如果我们想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主动去寻找答案,哪怕那答案本身……可能就是毒药。”
铁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挠了挠他那满是疤痕的光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理俺懂!可这去找啥‘知识’,比打架还让人心里没底。万一那塔里啥也没有,或者只剩下些看不懂的鬼画符呢?”
“那就当我们进行了一次长途侦查,摸清了西南方向的情况。”阿雅平静地回答,“但万一……万一那里真的留下了关于‘门’,关于世界规则的只言片语,那可能就是打破这个绝望循环的关键。”
她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染着众人。阿土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检查他的长弓和所剩无几的箭矢。红姐叹了口气,不再反对,转身去准备可能需要的药品和更长久的补给。
岩叔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这一次,他看向阿雅的眼神,不再仅仅是看待一个强大的盟友或神秘的“钥匙”,而是带着一种将整个团体未来托付的沉重。
“需要多少人?”他问出了和上次相同的问题,但意义已然不同。
“同样,我们四个。”阿雅指向自己、岩叔、铁拳和阿土,“轻装,快速。‘摇篮’需要足够的人手守卫,这里是我们最后的根基。”
这一次,没有人提出异议。经历了“苍穹之脊”的洗礼,他们明白,这种级别的探索,人多反而累赘。
准备工作在沉默而高效的气氛中进行。补给被再次精简,但增加了更多用于记录的工具—— 从“净除者”残骸上找到的、还能勉强存储数据的平板电脑,以及大量用于拓印的炭笔和鞣制过的兽皮。武器保养得锃亮,高能电池被优先配给给脉冲武器和阿雅的能量手枪。
临行前的夜晚,阿雅再次独自坐在生命能量水池边。她没有尝试深度沟通,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摇篮”那稳定而温暖的搏动,仿佛在汲取远行前的最后一丝慰藉与力量。
“西南方……”“摇篮”的意识如同梦呓般,传递来一段极其模糊、几乎要消散的信息碎片,“……小心……‘回响’的……沉淀层……知识……有时……比刀剑……更锋利……”
回响的沉淀层?知识的锋利?
阿雅默默记下这些晦涩的警告。她知道,前路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险阻。
第二天黎明,告别依旧简短而沉重。红姐将几个新配置的、药效更强的提神和急救药包塞进每个人的行囊。孩子们怯生生地递上用发光浆果串成的简陋“护身符”。
“保持联络,万事小心。”岩叔对留守的队员最后叮嘱,目光在红姐和阿木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走吧。”阿雅深吸一口气,率先转身,踏出了“摇篮”的光芒,再次投入废土那灰暗而危机四伏的怀抱。
西南方向。
地势开始逐渐抬升,腐菌林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荒凉、岩石嶙峋的丘陵地带。空气中的辐射尘埃似乎更加浓郁,天空也显得愈发低沉。根据旧地图,他们正在穿越旧时代一片被称为“锈蚀峡谷”的广阔工业废墟带。
这里曾是人类工业文明的骄傲,如今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锈蚀坍塌的工厂骨架、断裂的高架管道和如同巨兽脊椎般蜿蜒废弃的铁路线。风穿过空洞的厂房和扭曲的钢架,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卷起带着金属腥味的尘土。
他们没有深入峡谷腹地,而是沿着相对安全的边缘高地行进。阿雅的感知全力张开,警惕着可能潜伏在废墟阴影中的变异生物,以及……任何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这鬼地方,连老鼠都比别处的凶。”铁拳一脚踢开一只试图靠近的、长着金属獠牙的变异鼬鼠,嘟囔着。他的左臂还用绷带吊着,但右手始终紧握着他那把锯齿砍刀。
阿土则更关注环境细节,他指着远处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群:“那里……好像是个旧时代的档案馆或者图书馆?结构看起来不一样。”
阿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片由数座方正、带有巨大拱窗的建筑组成的群落,虽然同样破败,但风格与周围的工厂迥异,外墙覆盖着厚厚的黑色苔藓,一些窗户里还隐约能看到倾倒的书架轮廓。
“可以去看看。”阿雅点头,“也许能找到区域地图或者关于‘彼岸塔’的间接线索。”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建筑。入口处的大理石台阶已经碎裂,金属大门不翼而飞。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和霉菌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阅览室里,书架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倒,无数书籍和文件散落一地,被尘埃和时间的湿气黏合成无法分离的块状物。
“妈的,这还能找到啥?”铁拳看着满地狼藉,有些泄气。
阿雅却蹲下身,轻轻拂开一层厚厚的灰尘,露出下面一本硬皮封面尚未完全腐烂的大部头书籍。封面上模糊的字迹还能辨认——《区域性地质与历史勘测汇总(第七区)》。
她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尝试翻开书页。纸张脆弱得像干燥的落叶,稍一用力就会碎裂。但她还是勉强看到了几幅残缺的地图和一些关于西南方向山脉、地下含水层的标注。
“有用。”她轻声道,示意阿土帮忙,用炭笔和兽皮尽可能地将还有价值的地图和信息拓印下来。
就在他们专注于搜寻时,阿雅猛地抬起头,感知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能量扰动!那感觉……有点像“净除者”的信号,但又更加……古老和晦涩?而且源头似乎不在附近,而是在西南方向更深处!
“有情况?”岩叔立刻警觉,端起了脉冲步枪。
阿雅凝神感知了片刻,那波动却又消失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一丝涟漪便无影无踪。
“不确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更深的地方‘醒’了一下。”阿雅眉头紧锁,“方向没错,就是‘彼岸塔’可能存在的那片区域。”
这个消息让气氛更加凝重。那片传说中的禁忌之地,似乎并非完全死寂。
他们加快了搜寻速度,在废墟中又找到了几本关于旧时代能源分布和基础物理理论的残卷,虽然大多残缺不全,但多少提供了一些关于这片区域旧日面貌的碎片。
当天色渐晚,他们退出档案馆,在附近一座相对坚固的水塔顶部建立了临时营地。
篝火摇曳,映照着四人沉思的面庞。西南的星空被浓厚的辐射云层遮蔽,只有偶尔裂隙中透出的、扭曲的星光,如同窥视着大地的、冰冷的眼睛。
阿雅看着手中拓印下来的、指向西南群山深处的模糊地图,又感受着之前那一闪而逝的异常波动。
“彼岸塔”……我们来了。
无论你隐藏着的是救赎的密钥,还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