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彦的邮件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锁死了林默所有明面上的活动空间。通讯被监控,住所被监视,他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未知的窥探之下。
然而,极致的压力之下,林默的心反而沉淀下来。愤怒与恐慌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计算般的理智。顾彦想要看他的反应?想看他在绝境中的挣扎?好,那就给他看一场精心编排的“表演”。
“他期望看到的,是一个逐渐焦虑、试图联系外界、甚至可能动用‘非常规’手段求助的猎物。”林默压低声音,对云瑶和玄股仙分析道,“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我们要表现得……顺从,甚至比他期望的更加‘正常’和‘合作’。”
“顺从?”玄股仙有些不解,“岂非任人宰割?”
“不,是麻痹。”林默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我们要让他相信,他的高压手段奏效了,我们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愿意在他的规则下‘配合’。这会降低他的警惕,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第一阶段:示弱与服从。
从第二天开始,林默在“特殊项目调研部”的表现要更加“投入”和“专业”。对于顾彦的任何安排,不再流露出任何抵触或疑虑,高效完成所有数据分析任务。对于增派的“安保”(实为监视人员),表现出适当的、符合常理的紧张,但很快“适应”,甚至偶尔可以尝试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符合被困者心理的简单交流(如抱怨一下食堂饭菜),塑造一个逐渐认命、试图在有限范围内改善处境的形象。
第二阶段:有限的“求助”尝试。
在监控之下,他们不能联系任何真正可能提供帮助的人(事实上也没有),但可以“尝试”联系一些看似合理、实则无害的目标。比如,林默可以“偷偷地”(确保被监控到)给张磊发一条信息,内容可以是表达对目前工作环境的困惑和压力,询问对方是否了解“瞰世科技”更多内情(这符合一个被卷入陌生环境后的正常反应),但语气要控制在朋友间吐槽的范畴,绝不涉及任何核心秘密。这种“求助”注定是徒劳的,甚至可能将张磊也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下,但这正是林默想要的效果——向顾彦展示他们“走投无路”下笨拙的、无效的挣扎。
第三阶段:引导性“暴露”。
这是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林默需要在不触及自身核心秘密的前提下,主动“暴露”一些无关痛痒的、但足以引起顾彦兴趣的“信息”。例如,在他分析那些海量“异常”档案时,可以“偶然”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或者提出一些基于现有科学框架、但略显“超前”或“独特”的分析角度。这些“发现”和“角度”必须是真实的(至少部分真实),不能是胡编乱造,但要控制在“天才分析师”的范畴内,绝不能涉及仙术、灵力等超自然领域。目的是让顾彦认为他拥有特殊的“洞察力”或“直觉”,是值得长期“培养”和“观察”的珍贵样本,从而暂时保住价值,避免被过早“处理”掉。
“此计……甚险。”玄股仙听完,面色凝重,“如同刀尖起舞,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吾信汝之判断。”云瑶却看着林默,眼神清澈而坚定,“然,此计需吾如何配合?”
“你的角色至关重要,但也最需要隐藏。”林默看向云瑶,“你需要彻底‘消失’在监控中。不再动用任何仙术,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真正的、只是有些清冷的凡人女子。日常行为也要符合一个担忧男友、但无力改变现状的普通女友形象。团子更是要严加看管,绝不能让它发出任何异常动静或泄露丝毫灵力。”他顿了顿,“只有你完全隐藏在幕后,我的‘表演’才有意义,我们也才能保留最后一张,或许能扭转局面的底牌。”
云瑶缓缓点头:“吾知晓。定不会令彼等察觉分毫。”
计划已定,剩下的便是执行。
第二天,林默如同往常一样前往那栋灰色大楼。他能明显感觉到,小区楼下和公司附近多了几个看似寻常、但眼神锐利的陌生面孔。他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随即恢复正常,甚至在与一位“保安”目光接触时,还勉强挤出一个略显拘谨的微笑。
在部门里,他更加埋头于工作,提交的报告质量极高,甚至主动要求承担更多数据分析任务。当顾彦通过内网系统给他发送新的、更加晦涩难懂的“异常”事件资料时,他只是简单地回复“收到,尽快完成”,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几天后,在一个被确认处于严密通讯监控的时段,林默用工作电脑(他知道这台电脑的所有操作都会被记录),“偷偷”地点开了与张磊的聊天窗口,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才敲下一行字:
“磊子,最近工作压力好大,感觉接触的东西有点……超出想象。你上次那个朋友王锐,他们公司到底什么来头?感觉神神秘秘的。”
信息发出后,他立刻表现出后悔的样子,迅速关闭了聊天窗口,还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完美演绎了一个压力过大、试图寻求外部帮助又害怕被发现的职员形象。
他相信,这条信息以及他后续可能收到的任何回复(甚至没有回复),都会被详细分析,并呈报到顾彦那里。
而在数据分析方面,林默开始小心翼翼地释放他的“引导性暴露”。他在一份关于某地持续出现“低频共鸣现象”的报告中,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归结于地质活动,而是通过复杂的数学建模和交叉比对公开的气象、地质数据,“推断”出该现象可能与一个未被记录的、小范围的“大气离子紊流”有关,并附上了详细的推导过程和数据支持。这个推断在现有科学框架内勉强可以解释,但视角独特,需要极强的数据挖掘和联想能力。
果然,这份报告提交后不久,秦屿就主动找上了他。
“关于‘低频共鸣’的推断,很有意思。”秦屿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你是怎么想到关联到大气离子紊流的?这个方向很偏。”
林默脸上露出被专家认可后的些许腼腆和兴奋,解释道:“主要是对比了当地同期所有的环境监测数据,发现电磁扰动和特定频率的声波之间存在一种非典型的耦合关系,而已知的地质模型无法完美解释这种耦合,所以尝试引入了高层大气活动的变量,没想到模型拟合度还不错。”他刻意使用了很多专业术语,将自己的“洞察力”包装成扎实的数据分析功底和一点运气。
秦屿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但林默能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审视,多了一丝……类似于看到有趣实验对象的好奇。
计划,似乎在按部就班地进行。林默成功地扮演着一个逐渐被驯服、同时展露出特殊“价值”的角色。他能感觉到,来自顾彦那边的直接压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缓和,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窥探感虽然依旧存在,但少了几分急迫。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平静。顾彦绝非易与之辈,他的麻痹策略能维持多久,犹未可知。他必须在这有限的喘息之机里,找到那张无形之网真正的弱点,或者……等待一个足以撕裂这张网的,来自外部的变数。
而他和云瑶,就是这变数中,最不确定、也最致命的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