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回到议事厅时,手里还拿着财政司送来的文书。草图上的墨点让她多看了两眼,但她没再细想。她把文书放在案上,坐下来主持晨务简报。
会议开始后,一切看似正常。各司官员依次汇报进度。可当轮到水利调度事项时,辰和巳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艾琳让书记官继续念下一项。但接下来的流程变得拖沓。原本十分钟能结束的会议,过了半小时还没完。问题出在农业与工务的对接环节。辰提出春渠工程需要追加拨款,巳当场反对,说预算申报不实,存在虚报项目。
辰立刻反驳,称审批拖延才是工程滞后的主因。他说去年汛期紧急修堤申请被拒,导致下游村落受灾,现在又用同样理由卡住春渠,是拿百姓收成开玩笑。
巳面色不变,只说程序必须遵守。任何资金调动都要经过财政审核,不能因“紧急”就跳过流程。他反问辰是否每次都靠直接递呈文给艾琳来推动事务。
两人越说越僵。其他官员低头不语。会议最后在沉默中结束。
散会后,艾琳没有起身。她叫来书记官,要了近一个月辰和巳共同负责事项的处理记录。她一页页翻看,发现三份应由两人联署的水利调度令全部未签发。更严重的是,他们的下属部门也开始互相推诿。文件往来延迟,会议通知常被无视。
这不是简单的意见不合。矛盾已经影响到执行层。
艾琳下令召见午。午是中立官员,办事稳妥,常处理内部协调事务。她把记录交给他,说:“你去分别见辰和巳。不谈谁对谁错,只问一件事——他们认为怎样做才最有利于王国。”
午领命离开。
两天后,午送来一份纪要。他先见了辰。辰承认自己确实绕过程序上报过几次紧急事务,因为他觉得常规流程太慢。但他强调,每次都是事出有因,且内容真实。他至今记得家乡因堤坝失修被淹的情景,不愿再看到类似情况发生。
午又见了巳。巳说他并非故意刁难。财政制度存在的意义就是防止滥用资源。如果每个官员都能以“紧急”为由跳过审批,那规则就成了摆设。他还提到,辰多次越过他直接向艾琳呈报,让他在同僚面前难堪,像是被架空。
午在纪要里写道:两人所言皆有依据,但从未面对面沟通。一次被误解的否决,演变成信任破裂;一次非常规上报,被视为权力挑战。制度没能提供澄清机会,反而让隔阂加深。
艾琳看完,决定不再让第三方继续调解。她亲自处理。
她在偏殿安排了一场会谈。只设一张圆桌,备两杯清茶,无侍从旁听。她先召见辰。
“如果你坚持己见,而巳始终不批,春渠建不成,明年旱灾再来,百姓怎么办?”她问。
辰低头不语。
“我需要能争论的臣子,”她说,“但不能要分裂的班子。”
辰点头。
她又召见巳。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应。
巳沉默许久,说:“我不是不想合作。但我不能破坏规则。”
“规则是为了服务百姓。”艾琳说,“如果规则成了挡箭牌,那就不是在守规矩,是在逃避责任。”
巳神色微动。
第二天,辰和巳在偏殿见面。艾琳坐在一旁,不插话。
起初两人仍保持距离。说话时目光避开对方。艾琳让他们先回顾过去的合作。她提起三年前抗洪的事。那时两人彻夜调度人力,配合默契,最终保住了北岸粮田。
辰低声说:“我记得那天你带人连夜加固堤口,一晚上没合眼。”
巳也说:“你也亲自带队疏通河道,手都磨破了。”
气氛慢慢缓和。
辰先开口:“我承认,有些事我没走流程。方式不对,给你造成了压力。”
巳回应:“我也该想到你上报是因为事急。当时否决是按程序,但没解释清楚,也没给后续支持,是我的疏漏。”
两人说完,各自停顿片刻。
巳说:“我可以补签去年的修堤追认令。只要资料齐全。”
辰说:“春渠的新方案今天就能重报。这次一定按程序来。”
艾琳这时站起来,走到桌前。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辰伸出手。巳犹豫了一下,握住。
“以后每月碰一次。”辰说,“工程进展一起过。”
“我让财务派专人对接。”巳说,“资料当天反馈。”
谈话结束。两人一同离开偏殿。脚步比来时轻快。
午随后将协调总结呈报给艾琳。她看过后收进案卷,没有留下评语。
她回到书房,继续批阅文书。桌上堆着待审的文件,最上面是外交司送来的日程简报。她翻开第一页,看到今日下午有使节等候接见的安排。
她放下笔,端起茶杯。茶已凉。她没换,喝了一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书记官进来,递上一份新报文。是工务司转来的春渠工程重报材料。附件里夹着一张纸条,字迹是辰的:已按流程提交,请审批。
她拿起朱笔,在文件右上角画了个圈。
书记官等她指示。
“转给财政司。”她说,“注明优先处理。”
书记官接过文件准备离开。
她忽然问:“巳那边有没有动静?”
“一刻钟前,财政司派人去了工务司,取走了所有配套资料。”
“说是今晚就要核完。”
艾琳点点头。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是侍卫。
“王宫东门通报,外国使节车队已到城外五里亭,按例明日入宫。”
她放下茶杯,拿起外交司的日程简报,翻到最后一页。
纸上写着会谈议题:商路互通、技术交流、定期遣使。
她盯着“技术交流”四个字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它划掉了。
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