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最后一份任命文书交到赵禾手中,主政厅内的气氛渐渐平静。六名新官站在长桌前,各自低头看着自己的职责清单。丙的纸页上墨迹未干,其他人也陆续接过印信和令符。厅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侍卫快步走入,双手呈上一封密函。
艾琳接过信封,拆开后快速扫过内容。信是边境哨站送来的,提到东境关隘发现三批商队结队西行,携带大量铁器与布匹,行踪可疑。她看完后将信纸折好,放入袖中。
“现在该考虑外面的事了。”她说。
厅内众人抬头看向她。谋士三人从侧席起身,军情出身的那位率先开口:“北境残将未归营,边境巡逻频现陌生马蹄印。我们立国,邻国不会毫无反应。”
民政谋士点头:“河口新城已有商人打听我国税制,有人想提前布局。若不派人接触,消息只会被别人掌握。”
典仪谋士则皱眉:“新国初建,礼制未全。贸然遣使,恐失威仪。”
艾琳没有立刻回应。她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划过三条交汇的河流,停在合垣的位置。再向东,是绵延山脉与关隘;向北,荒原连接旧边防线;西南方向,则通向两个较大的邻国——瓦兰与科尔。
“我们不能只守城。”她说,“得知道别人怎么想。”
她转身面对众人。“选人组建使节团,目标三个国家:瓦兰、科尔、北境残部控制区。每处派一组人,带国书与通行令符,任务只有一个——听,看,记,不承诺,不争论。”
军情谋士问:“是否带护卫?”
“带,但不超过十人。穿便服,不举旗,不鸣锣。这次不是示威,是探路。”
民政谋士提出人选:“原边疆通译李承之可用。他懂三国语言,曾随军出使两次,熟悉边境往来规矩。”
典仪谋士补充:“此人行事稳重,文书功底也好,能记录细节。”
艾琳点头。“就他。让他来见我。”
不到半个时辰,李承之抵达主政厅。他穿着灰色长袍,腰间挂一皮袋,里面装着笔墨与小本。他向艾琳行礼,动作标准却不显拘谨。
“你明白这次任务的分量吗?”艾琳问。
“明白。”李承之声音平稳,“我们是第一个走出国门的人。说错一句话,可能引来敌意;看漏一件事,可能错过机会。”
“我要你做的,不是谈判,不是结盟。”艾琳盯着他,“是带回真实的情况。谁掌权,谁说了算,军队在哪,百姓过得怎么样,连市集上的物价都要记下来。”
“是。”
“你们会先去瓦兰。那里有商路直通其都城外围。但不得入城,不得见官员,只在外围观察,收集消息。七日内必须回报。”
“明白。”
“记住一点。”艾琳语气加重,“你不代表我的态度,只代表我的眼睛和耳朵。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回来再说。路上不说国事,不谈政见,不与任何人争辩。”
李承之低头应下。
艾琳取出一枚铜符,正面刻有犁头与箭镞图案,背面为“自由垦土”四字。她将符交给李承之。“这是通行令符,可保你在境内畅通。出了境,就靠你自己了。”
李承之双手接过,放入怀中。
当天下午,三支小队在城门外集结。每队由五名士兵护送一名文书官,携带密封国书与记录本。李承之站在最前方,背对城门,面向东方驿道。
艾琳登上高台,亲自监督出发。她没有穿王袍,只披了一件深色斗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抬手按住。
“出发。”她下令。
鼓声轻响,队伍依次启程。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声音清脆。李承之回头看了眼高台,转身踏上道路。尘烟缓缓升起,沿着驿道向东飘散。
厅内三位谋士留了下来。
军情谋士摊开一张旧图。“瓦兰三年前换王,现任君主好战,常征调民夫修堡。若其注意到我们立国,极可能视作威胁。”
民政谋士翻阅笔记。“科尔不同。其地多商族,重利轻权。只要有利可图,未必敌对。但若我们闭关自守,他们也会转而扶持其他势力。”
典仪谋士沉吟:“北境残部情况最复杂。原属旧王朝边军,如今自立为营,不受任何国节制。他们缺粮少铁,很可能想打劫我们。”
艾琳听着,手指轻敲桌面。“所以不能等他们来试探。我们必须先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下令:“设立边境情报站,每三天收一次消息。所有外来商旅,登记姓名、来源、货物。严禁铁器、兵器私下交易。”
“是。”
“另外,让巡理使林昭加快下乡进度。民间若有流言,立即上报。尤其是关于‘外敌将至’这类话,一个字都不能漏。”
命令传下后,厅内只剩她一人。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驿道。尘烟已淡,人影不见。
她知道,这一行人走得很慢。他们不会急着赶路,也不会轻易露身份。他们会住在路边小店,假装是行商助手;会混入市集,听当地人聊天;会在酒馆角落记下每一句有用的话。
但她也知道,外面的世界不会因为他们谨慎就变得温和。
瓦兰的骑兵是否已经在边境集结?科尔的商人是否已经向朝廷报告新国出现?北境残将会不会趁机南下?
这些答案,现在没人知道。
她转身离开窗边,走向案台。桌上放着一份空白文书,标题是“外交纪要”。她拿起笔,却没有写。
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落下,晕开一个小黑点。
她放下笔,走出厅外。
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