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建筑的惊魂一刻，让众人对这寂灭冥渊的凶险有了更深的认知。那石匣中封印的存在，仅仅是泄露的一丝意志，便已如此恐怖，其全盛时期又该是何等光景？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稍作调息，压下心中悸动，张小凡便带领五姐妹离开了这片残垣断壁，朝着冥渊更深处，那搏动意志传来的方向继续前行。他隐隐感觉，那冥渊核心的意志，或许与此地的封印，乃至离开的方法，有着某种关联。
越是深入，环境的死寂便越发纯粹。大地逐渐从暗灰色变为一种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的死气几乎凝成实质，行走其间，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光线近乎完全消失，唯有张小凡混沌领域散发的微光，以及幽萸手中那盏顽强摇曳的油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景象。有如同山脉般蜿蜒的巨型生物骨架，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玉化质感，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余威；有完全由扭曲金属构成的废墟，风格与之前的建筑残骸类似，但更加精密，仿佛某种超乎想象的造物残骸；甚至在一片广阔的黑曜石平原上，他们看到了一道横贯大地、深不见底的巨大剑痕，剑痕边缘至今仍残留着一丝仿佛能斩断因果的凌厉剑意，让张小凡的混沌之力都为之悸动。
这里，仿佛是一个埋葬了无数时代、无数文明的巨大坟场。
“此地……究竟经历了多少毁灭？”素雪看着那巨大的剑痕，清冷的眸中也闪过一丝震撼。她的丝线感知到，这道剑痕中蕴含的法则层次，远超她的理解。
“看那里！”碧芯忽然指向远方。
只见在视线的尽头，昏朦的天地间，出现了一条河流的轮廓。那河流并非流淌在土地上，而是悬浮于半空之中！河水漆黑如墨，寂静无声，仿佛一条凝固的死亡缎带，横亘在前方。河面上，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如同之前金字塔建筑中那种风格的舟船碎片，随波逐流（如果那能称之为波的话）。
而更令人注意的是，在那悬浮的漆黑河流之上，竟有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芒在缓缓移动！
“有光！是……摆渡人？”赤练握紧了长鞭，眼神锐利。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任何活动的存在都显得格外突兀与可疑。
众人隐匿气息，悄然靠近。
随着距离拉近，那点昏黄光芒渐渐清晰。那并非摆渡人手中竹篙的光芒，而是一盏……漂浮在河面上的灯笼！灯笼样式古朴，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昏黄光晕，照亮了下方一小片漆黑的河水。
而在灯笼下方，竟真的有一艘小舟！小舟样式简陋，由某种苍白的骨头拼接而成，与黄泉摆渡人的乌篷舟截然不同。舟上，端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笼罩在破烂灰袍中的身影。他手中没有竹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这艘骨舟、这条冥河融为一体。
那灰袍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靠近，缓缓抬起头。兜帽下，并非想象中的骷髅或鬼面，而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老者的脸。他的眼睛浑浊无神，仿佛看透了万古的寂灭。
“欲渡冥河，需付船资。”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砂石摩擦，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扫过张小凡六人，在张小凡眉心的轮回印记和混沌领域上微微停留了一瞬，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古井无波。
“船资何物？”张小凡平静问道，暗中警惕。这老者气息晦涩，与整个冥渊死气浑然一体，实力难以估量。
“记忆，情感，因果，本源……皆可。”老者淡淡道，“视尔等所付，定渡河远近。”
竟是收取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作为船资？五姐妹面面相觑，这等手段，闻所未闻。
张小凡沉吟片刻，问道：“此河通往何处？”
“冥河无涯，亦无定所。渡之远近，全凭船资厚薄。或可达彼岸残垣，或可近核心死域，亦或……永沉河底，化为资粮。”老者的话语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彼岸残垣？核心死域？张小凡心中微动。这冥河摆渡，似乎是探索冥渊的一种方式。
“若付船资，可能保证我等安全？”幽萸谨慎地问道。
“冥河之上，老夫只负责摆渡，不涉争斗。河中凶险，自行承担。”老者漠然道。
风险与机遇并存。张小凡迅速权衡。强行横渡这诡异的悬浮冥河，未知风险太大。而这摆渡老者虽神秘，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明确的途径。
“我需要前往冥渊核心区域。”张小凡直接道出了目标。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核心死域，船资不菲。你等六人，需付……一缕混沌本源，或等价之物。”
混沌本源？！五姐妹闻言色变。本源之力乃修行根基，岂能轻易予人？更何况是混沌这等至高本源！
张小凡也是眉头一皱。这老者竟能直接点出他身负混沌本源，果然不简单。
“混沌本源不可。”张小凡断然拒绝，“可否以他物替代？比如……此界信息，或是一些……特殊的材料？”他想到之前收集的那些符文碎片和不明材质的残骸。
老者沉默片刻，道：“可。十枚完整的‘寂灭符文’，或三块‘冥古金铁’，可抵一人船资。”
寂灭符文？冥古金铁？众人皆未听过此物。
张小凡却心中一动，取出之前在那广场池底捡到的几块暗红色结晶，以及从一些金属废墟上剥离的几块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金属碎片。“可是此物？”
老者目光扫过，微微颔首：“池底血精，蕴含寂灭死意，三枚可抵一枚寂灭符文。废墟冥铁，品质尚可，一块可抵船资三分之一。”
张小凡清点了一下身上的收获，血精有七块，冥铁有五块，加上之前零星收集的一些看似不凡的残片，折算下来，竟刚好够支付六人的船资！
是巧合？还是这老者早已算准？张小凡心中警惕更甚，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便依此言。”他将所有作为船资的物品取出，堆放在骨舟之上。
老者看也未看那些材料，只是衣袖一挥，那些材料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托起，没入了他那宽大的灰袍之中，消失不见。
“上船吧。”老者淡淡道。
骨舟不大，六人上去显得有些拥挤。待众人站稳，那盏悬浮的昏黄灯笼微微一晃，骨舟便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漆黑的冥河之中。
一入冥河，众人顿时感觉周身一沉！并非物理上的沉重，而是灵魂层面的凝滞！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充满死寂意味的丝线缠绕上来，试图将他们的意识拖入永恒的沉睡。河水漆黑，深不见底，神识探入其中，如同石沉大海，只能感知到无尽的虚无与冰冷。
骨舟在老者操控下，平稳地向着冥河深处驶去。两岸的景象飞速后退，那是一片片更加荒芜、死寂的土地，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锁链从虚无中垂下，没入冥河，不知束缚着何物。
行驶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漩涡中心散发出强大的吸力，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小心！是‘噬魂漩涡’！”幽萸脸色一变，油灯光芒极力稳定舟身。
然而，那摆渡老者却仿佛未见，操控着骨舟，不偏不倚地朝着那漩涡边缘驶去！
“喂！老头！你往哪儿开呢！”赤练急道。
老者恍若未闻。
眼看骨舟就要被卷入漩涡，张小凡眼神一凝，混沌之力蓄势待发。就在这时，老者忽然抬起干枯的手指，对着那漩涡轻轻一点。
嗡！
那巨大的噬魂漩涡，竟如同被定住一般，旋转骤然停止！漩涡中心那恐怖的吸力也瞬间消失！
骨舟就这么沿着漩涡停滞的边缘，安然无恙地滑了过去。
众人皆是一惊。这老者，竟有如此手段？！
穿过漩涡区域，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河面。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点点莹白的光芒，如同夏夜的星河。仔细看去，那些竟是一个个微弱的光团，光团中，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人形或兽形轮廓，它们表情或安详，或痛苦，或茫然，在河水中载沉载浮。
“这些是……残魂？”碧芯看着那些光团，感受到其中微弱的情感波动，轻声问道。
“冥河葬魂，万古不灭。”老者沙哑道，“它们亦是船资的一部分。”
众人默然。原来他们支付的“船资”，最终化为了滋养这冥河，或者说滋养这摆渡者的养料。
骨舟继续前行。偶尔，河底会闪过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黑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但似乎都对这艘骨舟和那盏灯笼视而不见，并未发动攻击。
又行进了不知多久，老者忽然操控骨舟，转向了一条不起眼的、分支般的细小河道。这条河道更加昏暗，河水几乎不再流动，如同死水。河道两旁，是陡峭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崖壁。
最终，骨舟在一处崖壁下的凹陷处停了下来。
“前方千米，有一处上古‘观测所’残骸，或能找到尔等所需之物。”老者指了指河道前方那更加深邃的黑暗，“此地已近核心死域边缘，老夫只能送你们至此。下船吧。”
到了？众人看向前方，那里漆黑一片，神识探去，只能感知到一片混乱的能量场和更加浓郁的死寂。
付了船资，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众人依次走下骨舟。
待最后一人离开，那摆渡老者看也未看他们一眼，操控着骨舟，载着那盏昏黄灯笼，无声无息地调转方向，沿着来路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与死寂之中。
原地，只剩下张小凡六人，以及前方那未知的、被称为“上古观测所”的险地。
“这摆渡人，神秘莫测。”幽萸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语气凝重。
“管他呢！既然到了，就去那观测所看看！说不定真有离开的线索！”赤练倒是干劲十足。
张小凡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冥河摆渡，将他们送到了更深处，也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接下来，能否在这所谓的“观测所”中找到有价值的东西，乃至离开冥渊的契机，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率先迈步，朝着那片黑暗走去。混沌领域的光芒，如同在这绝对死寂中点燃的唯一火炬，坚定地刺破了前方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