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小筑的夜,被浓得化不开的水雾包裹着,万籁俱寂,唯有远处泽国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水兽低吼,以及窗外交织着哀思与空灵的箜篌声,为这静谧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邃。
张玄德盘膝坐在厢房的蒲团上,并未入睡。
白日里苏婉清那温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以及窗外那若有若无、直透心扉的箜篌声,都让他心绪难平。
他尝试静心凝神,再次将意念沉入怀中青铜片,沟通那浩瀚却杂乱的传承信息。
这一次,或许是身处这灵气充沛、又与星晷隐隐共鸣的云梦泽,他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
脑海中那幅残缺的星轨图不再只是模糊的光点,而是逐渐勾勒出云梦大泽的部分轮廓——蜿蜒的水道如同经脉,星罗棋布的岛屿如同穴窍,而在泽国极深处,一片被浓郁迷雾笼罩的区域,数个光点正以某种玄奥的轨迹缓缓运行,散发出强烈而混乱的能量波动。
“那里……就是节点所在吗?”张玄德心中暗道,他能感觉到青铜片对那个方向传来的强烈牵引,但同时,也伴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预警。那片区域,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锁或污染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是苏婉清那柔和的声音:“张师弟,可曾安歇?”
张玄德收敛心神,起身开门。只见苏婉清提着一盏琉璃宫灯,站在门外,灯光映照着她清丽的面容,眼神中带着一丝关切与凝重。
“苏师姐,请进。”张玄德侧身让开。
苏婉清步入房中,将宫灯放在桌上,灯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深夜打扰,实有要事。”她直接切入主题,目光落在张玄德身上,“张师弟,白日里我观你气息与这云梦泽隐隐相合,又身负异宝,可是对那星轨图有了新的感悟?”
张玄德心中微凛,这位师姐的感知果然敏锐。
他略一沉吟,觉得并无隐瞒必要,便点了点头,将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星图轮廓以及泽国深处那片异常区域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
苏婉清静静听着,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仿佛在推演着什么。待张玄德说完,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神色愈发凝重:“果然如此……张师弟你所指的那片区域,在泽中被土人称为‘葬神水域’,乃是云梦大泽三大绝地之一。终年迷雾笼罩,暗流汹涌,且有诡异力场,舟船难近,飞鸟不渡。近半年来,那片水域异动频频,时常有冲天邪光闪现,伴有摄人心魄的怪声,附近渔民皆不敢靠近。”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我曾数次尝试靠近查探,但皆被一股无形壁障所阻,且越靠近,心神越是恍惚,似有邪祟侵扰。如今听师弟所言,看来那葬神水域,十有八九便是节点所在,且已遭邪秽严重侵蚀。”
“师姐可知是何方势力所为?可是黑煞教或国师府?”张玄德急切问道。
苏婉清摇了摇头:“不像。黑煞教与国师府的手段,霸道阴邪,痕迹明显。而葬神水域的异状,更偏向于一种……古老的、源自水域本身的混乱与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或是……节点自身出了变故。当然,不排除有外力诱导的可能。”
她看向张玄德,语气严肃:“若节点真在葬神水域,此行凶险万分。不仅需应对天然险境,更需提防可能潜伏的邪祟,甚至……节点失控引发的空间乱流。”
张玄德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退缩。师姐,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着手?”
苏婉清沉吟片刻,道:“欲入葬神水域,需做万全准备。首先,需一艘能抵御迷雾瘴气与暗流冲击的灵舟。听雨小筑有一艘‘碧水梭’,乃师尊早年所赐,刻有避水辟邪阵法,或可一用。其次,需能稳固心神、抵御邪祟侵扰的丹药或法器。我这些年采集泽中灵药,炼制了一些‘清心镇魂丹’和‘避瘴符’,可分发众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张玄德:“需要一张尽可能准确的、能指引我们避开致命陷阱、直达节点核心的路径图。这,就要倚仗张师弟你的星晷传承了。”
张玄德感到肩头压力巨大,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我会尽力与星晷沟通,完善星轨图。”
“好。”苏婉清颔首,“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便开始准备舟船物资。慕容师兄那边,我也会与他商议,冰魄卫擅长攻坚与护卫,是一大助力。至于李师弟……”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他心神受损,执念颇深,葬神水域邪祟最擅惑人心神,他若同去,恐有风险。但……或许那里,也有他需要面对的东西。”
就在这时,隔壁厢房忽然传来一声压抑的、充满痛苦的低吼,紧接着是器物落地的碎裂声!
是李慕白!
张玄德和苏婉清脸色一变,立刻起身冲出房间。
只见李慕白厢房的门虚掩着,屋内一片狼藉,李慕白蜷缩在地,双手抱头,身体剧烈颤抖,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之色,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玉儿……别走……等我……杀……杀了他们……”
他显然又被心魔所困,陷入了可怕的幻境!
“慕白师弟!”苏婉清快步上前,纤指如风,迅速点向李慕白眉心、胸口几处大穴,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念力渡入,试图安抚他狂暴的心神。同时,她对张玄德急道:“快取清心丹!”
张玄德连忙从怀中取出苏玉清给的丹药,塞入李慕白口中。丹药入口即化,李慕白的颤抖稍缓,但眼神依旧涣散混乱。
苏婉清眉头紧锁,低声道:“他执念太深,心魔已与魂魄交织,寻常丹药治标不治本。除非……能解开他的心结,或者,有至纯至净的灵物滋养其魂,助其斩灭魔念。”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泽国方向,那空灵的箜篌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
张玄德看着李慕白痛苦的模样,心中沉重。他知道,李慕白的心结,就在于李玉儿。而苏婉清提及的“灵物”和窗外那神秘的箜篌声,是否暗示着云梦泽中,存在着某种可能与李玉儿相关的契机?
在苏婉清的念力安抚和丹药作用下,李慕白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但眉宇间依旧凝聚着化不开的悲恸。
苏婉清轻轻为李慕白盖好薄被,对张玄德低声道:“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明日我再为他行针调理。张师弟,你也早些休息,完善星轨图之事,至关重要。”
张玄德点了点头,看着苏婉清提着宫灯悄然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沉睡中依旧不安的李慕白,心中对即将到来的葬神水域之行,充满了更深的忧虑与决然。
他回到自己房中,重新盘膝坐下,将全部心神沉入与青铜片的沟通之中。脑海中,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葬神水域星图,必须尽快清晰起来!这不仅关乎节点的安危,也可能关乎李慕白能否走出心魔,甚至……关乎那箜篌声背后,可能存在的、与“玉儿”相关的秘密。
夜更深了,听雨小筑重归寂静。但张玄德知道,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命运的丝线,正将所有人引向那片被称为“葬神”的凶险水域。而真相,或许就隐藏在那无尽的迷雾与波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