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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山雾裹挟着夜露,如同一层冰冷的薄纱,猛地扑在苏晚的脸上,带来一阵湿冷的触感。她紧紧扶着断崖边的岩石,耳后似乎还回荡着独眼狼砍刀劈过时带起的尖锐风声,那风声仿佛一把利刃,划过她的神经。

魏五手持铁镐,在她身侧划出一道凌厉的半弧,铁镐带起的劲风,猛地掀动他肩头那块被划开的布巾。那是方才为了替虎子挡刀,被山匪的利刃划破的,如今血渍已经凝结成暗褐色,宛如岁月留下的斑驳印记。

“苏姑娘!”刘叔的声音带着山民特有的粗粝与急切,他紧紧攥着弓的手,青筋暴起,宛如老树盘根。“这崖边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而后边的路,全被那些山匪给堵死了!”

苏晚急忙踮起脚尖,朝着来路望去。月光被山雾肆意揉碎,变得支离破碎。只见二十几个山匪举着火把,如同鬼魅般从密林中钻了出来。摇曳的火光映照着独眼狼脸上的黑布,泛出诡异的血光,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的右肩无力地垂着,显然是被野猪撞裂了筋骨,可那握刀的手却依然稳如磐石。那柄刀鞘上刻着的云雷纹,与青萝谷人骨里嵌着的箭头纹路如出一辙,此刻正像一把尖锐的针,刺得苏晚后颈阵阵发紧。

“虎子。”苏晚迅速转身,伸手按住少年微微颤抖的手腕,触碰到他手背上被石头蹭破的血珠,如同触碰到一颗紧张跳动的心脏。“药篓里还有半袋鬼面草吧?”

虎子微微抽了抽鼻子,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粗布包。“昨儿在青萝谷采的,还剩下小半……”

“铺在崖边的地面上。”苏晚指了指他们脚前那片寸草不生的裸岩,目光坚定而冷静。“再把你腰间那瓶松油倒上去。”她的拇指轻轻碾过虎子掌心的薄茧,这孩子跟她学认药时,总爱用手搓揉叶片来记住气味。“记不记得我教过的?鬼面草的烟进了眼睛,比辣椒水还辣上十倍。”

虎子忽然抬起头,眼尾的泥渍被夜风吹得发硬,如同干涸的泪痕。“苏姐姐,你说过毒草要烧透才有用……”

“魏五。”苏晚没接话,转头看向守在左侧的护卫。

魏五正用铁镐尖挑起一块碎石,听到名字,指节下意识地捏得镐柄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紧张。“火折子。”

“在这儿。”魏五从怀里摸出一个铜匣,火绒擦过的瞬间,火星子溅在他虎口的老茧上,闪烁出点点微光。“你说点,我就点。”

山匪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仿佛一群恶狼在逼近猎物。独眼狼一脚踹开挡路的灌木,刀尖挑起一块碎石,猛地甩了过来。“哐当”一声,碎石重重地撞在苏晚脚边的岩石上,溅起的石屑擦过她的鞋面。“小娘们儿挺能跑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崖下去喂狼不!”

“准备。”苏晚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她的脑海中闪过方才在青萝谷看到的场景,那些白骨上触目惊心的箭伤,箭头尾羽是山匪特有的鹰羽,而独眼狼刀鞘上的云雷纹,正是晋州黑市上倒卖军器的标记。原来那些饿死的百姓,那些被山匪洗劫的村落,根本不是天灾,而是有人蓄意断了他们的生路……

“冲!砍了那女的!”独眼狼挥舞着刀,右肩的动作扯动伤口,疼得他面容扭曲,可他身后的喽啰们已经红着眼睛,如疯狗般冲了上来。

最前面的是个络腮胡,手中的朴刀泛着森冷的光,在月光下闪烁着死亡的气息。当他离苏晚还有五步远时,突然被崖边的鬼面草绊了一下,脚步踉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魏五手中的火折子“噗”地窜起蓝焰,那火焰如同一条灵动的火蛇,瞬间点燃了铺在地上的鬼面草和松油。

烟雾腾起的刹那,苏晚听见络腮胡那比山风还要尖锐的惨叫。鬼面草混着松油烧出的青烟,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活物,直往人的眼睛里钻,所到之处,皆是痛苦的哀嚎。

络腮胡双手死死捂住脸,脚步踉跄地乱撞,手中的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眼睛!辣得跟刀剜似的!”

“都捂嘴!”独眼狼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可他自己也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黑布下的伤口渗出血来,混着汗水滴落在刀尖上,洇出一朵朵诡异的血花。“绕过去!从左边包抄!”

“左边有我!”刘叔如同一座沉稳的山,稳稳地拉开了弓。随着一声清脆的弦响,第二支箭离弦而出,而前一支箭已经精准地钉进左边喽啰的肩膀。

中箭的山匪身体一歪,撞翻了身旁的同伴,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手中的火把也摔落在地,火星子溅到鬼面草上,瞬间让烟雾变得更加浓烈,仿佛给这片战场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死亡之幕。

魏五手中的铁镐抡得虎虎生风,风声猎猎,仿佛要撕裂这浓重的夜色。他最擅长近身缠斗,只见他一镐狠狠砸在扑过来的瘦子手腕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瘦子手中的刀“嗡”地飞进了雾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个喽啰趁着混乱,从右侧悄悄摸了过来,刀尖闪烁着寒光,眼看就要碰到苏晚的后颈。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虎子眼疾手快,抄起药锄,狠狠砸中了喽啰的膝盖。这孩子跟魏五学了半个月,下手又准又狠,那喽啰闷哼一声,捂着膝盖倒在地上。

“退!退!”独眼狼的声音变得沙哑而绝望。他看着手下东倒西歪,三个被箭射穿肩膀,两个捂着眼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剩下的喽啰都缩在烟雾外,不敢再贸然上前。

黑布下的右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沫,咬牙切齿地吼道:“小娘们儿,老子记住你了!”

山匪们的火把开始缓缓往林子里退去,那摇曳的火光,如同一只只逃窜的鬼火。魏五见状,追出两步,却被苏晚一把拽住衣袖。“别追,防埋伏。”她望着独眼狼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那上面缠着一缕头发,是弟弟小川偷偷塞给她的,还说“姐姐戴着这个,就不会走丢”。

天快亮的时候,浓稠的山雾渐渐散去,仿佛被阳光的利刃一点点割开。断崖下的深谷里,缓缓腾起一层白汽,宛如大地吐出的一口浊气。崖顶的岩石上,还残留着山匪的血迹,在晨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

虎子蹲在青萝谷口的药丛里,眼睛突然一亮,兴奋地喊起来:“苏姐姐!看这个!”

他手里高高举着一株藤蔓,紫黑色的茎上结着一串鲜艳的红果,正是苏晚找了三个月的紫金藤。旁边的石缝里,还生长着几株叶片带着银斑的九节莲——这可是治瘟疫时用来退热的特效药。

“都收进药篓。”苏晚赶忙弯腰,帮虎子整理药材,指尖碰到冰凉的藤条,仿佛触碰到了希望。“轻点儿,根须要留全。”

魏五把铁镐往地上一杵,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趟没白跑,独眼狼折了半队人,咱们还捞着宝贝。”

刘叔蹲在崖边,仔细地擦拭着弓,突然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担忧。“苏姑娘,你说那独眼狼的刀鞘纹路……”

“先记着。”苏晚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的山梁。晨光中,京城的轮廓如同一块模糊的美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城南山坡上的空地被阳光照得发亮——那是她前天路过时看中的,正好可以搭医棚。

“该回去了。”她轻轻拍了拍虎子的背,药篓里的药材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一首胜利的乐章。“小川该等急了。”

返程的山路上,苏晚静静地走在最后。她望着前方魏五和刘叔那坚实的背影,听着虎子哼着跑调的山歌,那歌声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质朴与活力。忽然,她停住了脚步。

山风轻轻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那道浅浅的疤——那是穿越当天,为了救难产的农妇,被碎瓷片划伤留下的。

“这一战只是开始。”她对着风轻声说,指尖轻轻抚过腕上的疤,仿佛在抚摸着一段不屈的记忆。“我们迟早还得回来。”

远处,京城南门外的空地上,几株老槐树正舒展着枝叶,投下大片阴凉,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