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蚊窟?”
云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心底却已然掀起波澜。
在叶红鸾给的玉简中,此地附近,确有一处名为“魔蚊谷”的凶地,位列天兰五大凶地之一。
一字之差,恐怕并非巧合。
“不错。”老者点了点头,那只独眼之中,流露出一丝诡异的暗光。
“那片山谷,不知为何,地底深处有一条品质极高的变异魔脉。谷内的魔气之浓郁,比老夫这里最好的洞府,还要强上十倍不止。”
“最关键的是,那里没有任何势力盘踞,是一处无主之地。”
云天已然猜出这独眼老者的险恶用心,但还是故意眉头微皱道:“既是如此宝地,为何会无人占据?”
“问得好。”独眼老者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因为那山谷的入口,乃至整个外围,都被一种名为‘骨面魔蚊’的妖虫占据了。”
“那种魔蚊,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口器能轻易刺穿法盾,且带剧毒,成群结队,数以亿万计。一旦被它们缠上,便是金丹修士,若是魔元耗尽,也只有一个被吸成干尸的下场。”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天,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恐惧。
“无数年来,不知有多少修士想进去,最后都成了那些蚊子的口粮。”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引诱。
“你要是有本事,能穿过那片‘骨面魔蚊’组成的死亡之墙,进入到山谷的内层。那里,却是绝对的安全。”
“那些魔蚊从不进入谷内,你可以在里面安心修炼,没人会打扰你。”
老者说完,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那个头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多谢前辈指点。”
云天对着老者微微颔首,没有再问,转身便走出了安归楼。
看着云天消失的背影,独眼老者擦拭头骨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浑浊的独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骨面魔蚊……嘿,不知死活的小子,希望老夫给你带来的惊喜,你能喜欢。”
他邪邪一笑,低声呢喃,随后又恢复了那副活死人的模样。
……
踏出安归楼,云天便径直向着坊市之外走去。
身后的昏暗、喧嚣与那股令人作呕的驳杂气息,被他一步步抛在身后。
当他穿过那座用巨石垒砌的简陋门楼时,峡谷外那昏黄而开阔的天地,重新映入眼帘。
狂风卷着漫天沙砾,吹拂着苍茫的荒原,天地间一片死寂与苍凉。
这里没有坊市内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多了一份无边无际的孤寂与蛮荒。
他没有立刻祭出魔云梭,而是在这条被无数人踩踏出的砂石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的心神,却早已沉入识海。
“老祖,您当年在此界游历时,可曾听闻过‘魔蚊谷’?”
云镇天的声音带着几分思索,缓缓响起:“‘魔蚊窟’、‘魔蚊谷’之类的名字,老夫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此地附近,确实有一处自上古便流传下来的大凶之地,即便在老夫那个年代,也少有人敢于靠近。”
他似乎在努力从残存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着。
“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叫做‘葬魔谷’。”
“葬魔谷?”云天口中呢喃,眼神愈发凝重。
“嗯。”云镇天的声音沉了几分,“具体为何得名,老夫也只知道个大概,毕竟当年也未曾亲身来此探寻过。”
“据说,在更为遥远的上古时期,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魔道大能,于那处山谷之中渡劫,欲要破碎虚空,飞升仙界。然而,就在他渡劫的关键时刻,却引来了域外天魔的觊觎与侵染,最终道心失守,飞升失败,身死道消。”
“自那以后,那处山谷就成了一片禁地,传说其内充斥着那位大能陨落后散逸的魔念与天魔气息,交织混杂,凶险万分。凡是深入其中的修士,从未有能活着带出消息的。”
云天闻言,心中一片冰冷。
葬魔谷。
魔蚊窟。
若老祖所言非虚,那安归楼的独眼老者,当真是用心歹毒到了极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而是摆明了要将自己送入一处万劫不复的死地。
一股森然的杀意自他心底升起,却又被他瞬间压下。
回头去镇杀那老魔?
没有必要。
一个金丹初期的魔修,还不值得他为此打乱自己的计划。
在这北域,人命如草芥,为了一点口舌之争或是旁人的算计就大动干戈,只会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麻烦之中。
他要做的,是让算计自己的人,最终都沦为笑话。
云天念头通达,继续面无表情地走在砂石道上,仿佛只是一个迷茫的旅人。
也就在此时,他神念微动,察觉到身后数道不加掩饰的恶意,正不紧不慢地缀了上来。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无非是些坊市里的鬣狗,闻到了血腥味,便以为自己是能随意撕咬的猎物。
跟在云天身后百丈之外的是三名筑基期魔修。
为首那人,赫然便是月前在坊市门口,被云天气势吓得魂不附体的那名守卫。
此人回去之后,越想越是憋屈,同伴那句“扮猪吃老虎”的警告,早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屈辱与贪婪交织,让他最终失去了理智。
他认定云天不过是某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身上有些奇特的宝物罢了,真实实力定然不值一提。
于是,他找来了两名素有交情,一同做过几桩杀人越货买卖的筑基魔修,准备将这个让他丢了脸面的“肥羊”彻底了结。
“大哥,那小子就在前面,怎么停下来了?莫不是发现了我们?”一名尖嘴猴腮的魔修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贪婪与紧张。
“发现又如何?”那守卫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区区一个筑基初期,还是刚突破的,我们三人联手,他插翅难飞!他身上能拿出三十块中品魔石,定然还有更多!”
三人眼中都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悄然加快了脚步,准备呈合围之势包抄。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散开时,前方那个一直不紧不慢行走的身影,忽然停住了。
下一刻,一道乌光骤然闪现!
一艘造型流畅、通体散发着精纯魔气的云梭状飞行法器,凭空出现在那人脚下。
嗡!
魔云梭微微一颤,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瞬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色流光,冲天而起,向着远方天际疾驰而去。
那速度之快,远超他们这些筑基修士的御器飞行!
三人呆呆地立在原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狰狞与贪婪瞬间凝固,转而被无尽的惊骇与后怕所取代。
“飞……飞行法器……还是……还是件法宝?”那尖嘴猴腮的魔修声音发颤,双腿都在打晃。
能拥有这等奢侈之物的,会是他们能招惹的普通散修?
那守卫更是面如死灰,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鬼门关前,已经来回走了两遭。
魔云梭之上,狂风被无形的护罩隔绝在外。
云天立于梭首,俯瞰着下方飞速倒退的荒凉大地,心中却在思量着去处。
云镇天的声音,适时地在他心湖中再次响起。
“小子,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去那所谓的‘魔蚊窟’看上一看。”
云天一怔。
“老祖,那地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镇天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那地方对旁人而言是十死无生的绝地,但对你来说,却未必如此。”
“你忘了你的万圣道体了?”
“那些骨面魔蚊的剧毒,还有那所谓上古魔头陨落后散逸的魔念,乃至域外天魔的气息,对万圣死道体而言,全是被克之物,勿要担心。”
“连老夫,都被你勾起了几分好奇心。那等凶地,若真有变异魔脉,又无人敢于踏足,对你而言,岂非一处天造地设的修行宝地?”
云镇天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云天心中炸响。
是啊。
他险些忘了自己最大的倚仗。
万圣道体,可消弭万法,净化一切负面影响。
危险与机遇,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对别人是必死之局,对他而言,或许正是那一份虚无缥缈的机缘!
一念及此,云天心中的所有迷茫与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好!那就去闯一闯这葬魔之谷!”
他心念一动,脚下的魔云梭发出一声轻鸣,微微调整了方向,化作一道更加迅疾的乌光,朝着东北方向,那片传说中的死亡禁地,激射而去!
……
浑天魔域。
此地天穹终年悬着一轮暗红色的残月,月光凄冷,将无垠大地照得一片晦暗。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灵气,而是粘稠到近乎实质的精纯魔元,寻常下界修士若在此地呼吸一口,神魂都会被瞬间侵蚀,沦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魔魂山脉深处,万千魔峰拱卫着一座通体由黑曜晶石铸就的古老殿堂。
殿堂之上,没有牌匾,只有岁月留下的无尽沧桑与死寂。
就在此时,一抹乌光自天际划过,没有带起丝毫风声,便悄然落于殿前。
光华敛去,现出一名身着玄黑战甲的高大魔修。
他面容与常人无异,只是肤色惨白得不见血色,双瞳深处,隐有魂火跳动。
其周身魔压沉凝如山,赫然是一位化神期的大修士!
然而,这等在下界足以称宗做祖的人物,在此地却只是一名传讯的信使。
他快步走到殿门前十丈处,便不敢再越雷池半步,恭敬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
“禀老祖,镇守魂灯殿的长老传来消息……查司大人的本命魂灯,熄灭了。”
他的声音压抑着一丝颤抖,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殿内,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那化神魔修额角渗出的冷汗,无声滴落在漆黑如墨的晶石地面上,瞬间被蒸发殆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数个时辰。
一缕仿佛自九幽之下传来,饱含着万古沧桑的嘶哑之音,才缓缓在大殿内响起。
“查司……么?本座记得,派他下去,该有万载了吧。”
这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那化神魔修闻言,心头却是一凛,愈发不敢抬头。
“是,老祖。查司大人奉命下界,至今已有一万零三百余年。”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愈发沉重,几乎要将这化神魔修的脊骨压断。
“能杀他,倒也算个异数。”那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他临死前,应当会给那凶手种下‘死亡咒印’罢。”
“传本座谕令,命人盯死天苍界通往本域的所有飞升接引台。千年之内,凡飞升者,逐一甄别。”
“若有身上携带‘死亡咒印’之人……不必审问,直接擒下,打入无间魂狱。”
“喏!”
那化神魔修如蒙大赦,重重叩首,随后身形化作一抹乌光,仓惶遁走,仿佛多留一息,都会被那无边的死寂吞噬。
广阔的殿堂,重又恢复了亘古不变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