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随即运转起那套吐纳法门。
夜色渐深,竹屋之内,唯有云天绵长而细微的吸气声,与短促而有力的呼气声交替起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云天心无旁骛,神游物外之际,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之意,忽然在他口鼻之间悄然闪过。
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秋夜的风透过窗棂的缝隙,带来的一抹不期而遇的凉意。
然而,当那丝清凉之感愈发清晰,并且不仅仅萦绕于口鼻,更似有若无地触碰着他周身的肌肤时,云天的心脏猛地一紧:“难道?”
他心中巨震,再也不敢有丝毫分心,连忙集中全部心神,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奇异感觉。
他依照功法记载,尝试将这股清凉之意缓缓吸入体内。
那股清凉的气息一入体,便沿着他已在心中模拟了千百遍的经络路线,开始缓缓流淌。
一个周天。
又一个周天。
当那股清凉之意在他体内完整地运转了三个大周天之后,终于被彻底炼化,化作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奇异能量,缓缓沉淀,储存在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中。
“轰!”
“轰!”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声沉闷的轰鸣,一声仿佛自他的丹田气海深处炸响,另一声则直接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开来!
云天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刹那都变得不同了。
他的五感,在这一刻突然间变得异常敏锐。
窗外,平日里几不可闻的虫鸣声,此刻却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空气中,泥土的芬芳、草木的清香、甚至是远处溪流带来的潮湿水汽,都一一分明地涌入他的鼻腔。
他甚至能“看”到,月光下,窗台边那片落叶上细密的纹路,以及叶片边缘微微卷曲的绒毛。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让他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认知。
这便是……灵气入体,神识初生么?
就在云天还沉浸在这种新奇而玄妙的体验之中时,周身皮肤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痒之感。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似乎有无数细小的东西,正从他体内的每一个毛细孔中,争先恐后地向外排出。
云天连忙睁开双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皮肤表面,果然正缓慢地渗出一层黑黢黢、油腻腻,散发着淡淡腥臭的粘液状杂质。
他心中一惊,不敢怠慢,急忙从床上跳下,快步跑出竹屋,来到院中的井边。
“哗啦!”
他提起一桶冰凉的井水,也顾不上寒冷,便开始用力擦拭起身上的污垢。
一遍,两遍,足足擦拭了好几遍,换了数桶清水,那股黏腻腥臭之感才终于彻底消失,身体也恢复了清爽洁净。
“啊——!”
云天站在井边,仰天发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长啸,将这大半年来积压在心中的所有郁闷、挫败与苦恼,尽数随着这一声呐喊,宣泄而出,排遣一空。
夜空中,唯有他畅快的啸声在幽静的山谷间回荡。
许久,云天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忽然想起,师父传授的那本无名小册子最后,似乎还记录着名为“内视术”和“观灵术”的两种奇异秘术。
他心中一动,匆匆跑回竹屋,从桌上拿起小册子,翻至最后两页,再次仔仔细细研读起来。
片刻之后,他放下册子,重新盘膝坐好,闭上双眼。
依照册中所述的方法,云天尝试着将自己那刚刚诞生不久,还十分微弱的“神识”,探入自己的身体内部。
刹那间,一个奇异的景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无边无际的空间,空旷而虚无。
“这里……便是功法中提及的‘识海’么?”云天心中暗道。
奇怪的是,在这片白茫茫的识海中央,竟有一个通体呈现出黑紫色的奇异小鼎,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缓旋转。
这与功法中所描述的识海景象,似乎有些出入。
云天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神识,向着那尊黑紫色的小鼎缓缓探去。
就在他的神识刚刚触及到那小鼎的一刹那,那小鼎竟猛地一阵虚化,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跑哪儿去了?”云天心底一慌,生怕自己这无心之举,不小心破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连忙催动神识,在自己的身体内部,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起来,想要找到那尊小鼎的下落。
在他的神识“扫视”之下,五脏六腑的轮廓、血管经络的走向,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眼前”,纤毫毕现。
这还是云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的情景,若是换做平时,定然会惊叹不已,但此刻他却没有丝毫心思去观赏自己这奇妙的体内构造。
他的神识一路向下探查,当终于进入自己的丹田气海时,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尊神秘的黑紫色小鼎,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他丹田气海之中,那一丝刚刚炼化出来的、如发丝般粗细的灵力气团之上,随着那气团一起,缓慢地旋转着。
云天将神识再次缓缓附着在那小鼎之上,这才将这小鼎的样貌“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这小鼎约莫拳头大小,圆腹,三足,两耳。
鼎身之上,遍布着一种古朴而神秘的细密花纹,仿佛是某种天然形成的纹路,又像是某种不知名文字组成的符文,充满了难言的玄奥之感。
在鼎身的一侧,还有两个如同文字一般的奇特符号,深深地镂刻在鼎壁之上,只是云天却一个也不认识。
云天“看”着这尊小鼎,从其黑紫色的外观和古朴的气息来判断,有点像是古籍中记载的青铜器。
但他此刻只是神识探查,无法真实触摸,也不知这小鼎究竟是何种材质炼制而成。
他心中不禁想着,若是能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心中闪过,附着在小鼎上的神识微微一动。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尊原本在他丹田气海中悬浮的小鼎,竟然真的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掌心处!
云天心中一惊,连忙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只见一尊与他方才在“内视”中所见一模一样的小鼎,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真实的小鼎,果然只有成人拳头般大小。
触手的感觉,却并非金属的冰冷坚硬,也非木石的粗糙,反而带着一丝温润之意,不冷不热,倒像是一块质地奇特的温玉。
云天好奇地翻转小鼎,朝鼎内望去。
鼎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同样复杂难明的纹路,镌刻在内壁之上。
他尝试着将自己那微弱的神识,以及丹田内那一丝同样微弱的灵力,缓缓注入到小鼎之中。
然而,小鼎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摆件。
云天研究了半天,也未能弄明白这尊小鼎究竟有何用处。
他用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鼎身那古朴的纹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小鼎……应该不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
“师父传授的功法之中,也从未提及过修炼者体内会有此等异物。”
“那这小鼎,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体内的呢?”
云天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许久。
忽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一年之前,那次改变了他命运的意外。
那一次,他失足从高高的山崖坠落,沉入冰冷的河底。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似乎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猛地碰撞了一下,随即他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当时他还大感奇怪,一度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归结为是爷爷和父母在天之灵的庇佑。
如今想来,恐怕正是那个时候,自己与这尊神秘的小鼎,便已经有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除了这个解释,云天也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了。
如此把玩研究许久,云天仍没整明白小鼎的用处,便再次神念微动。
那小鼎倏地便从他手心中消失了。
他再次启用内视术,果然,小鼎已是安安稳稳地回归了他的丹田气海之中,依旧悬浮在那一丝灵力气团之上。
云天对这神奇的一幕啧啧称奇,心中更是感叹师父传授的功法,竟然会如此的神妙出奇。
收回了心神,云天再次拿起那本无名小册子,研习起另一种记录在最后的秘术——“观灵术”。
这“观灵术”倒也不算如何艰难,他只是稍微练习了几遍,便感觉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云天尝试着将丹田内那一丝微弱的灵力,缓缓运聚于双眼之上。
他睁开眼睛,看向竹屋之内的一切事物,桌椅床榻,与平时所见并无任何异状。
他站起身,推开竹窗,又望向屋外的树木花草,月光下,那些植物依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怎么回事?”云天心中有些纳闷,迈步走出竹屋,在药园间缓缓踱步,双眼则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株他亲手照料的草药。
他将整个药园都转了一圈,忙活了半天,仍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看来,这个‘观灵术’,恐怕只有在观察那些真正具有灵性的东西时,才能显现出一些端倪。”云天心中暗自思忖,“这些普通的草木,看来是没什么作用的。”
得出这个结论,云天也不再纠结于此。
看看夜色,早已深沉。
经过了这半天时间的紧张、震惊、兴奋,如今的他,也确实是感到有些疲惫了。
他回到自己的竹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躺在床上,不久之后,便沉沉地睡去。
……
那一夜的奇遇仿佛一场绚丽的烟火,绚烂过后,生活再次回到了它原有的轨道之上。
修炼那部无名吐纳功法,于月下练习“乾坤步”,悉心照料药园中的每一株草药,云天每天便在这种看似单调,实则却异常充实的日常之中度过。
偶尔,王铁林会寻上门来,与他互通近况。
有时候技痒难耐,王铁林还会拉着云天,在药园的空地上互相切磋一下“乾坤步”。
每当此时,王铁林都会对云天在“乾坤步”上展现出的惊人进境大感惊奇。
他实在想不明白,云天仅仅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在身法上竟然就能与自己这个练习了更久的人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精妙之处,犹有过之。
为此,王铁林总是连连夸赞云天资质非凡,是个练武的奇才。
云天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多做解释。
转眼之间,寒冷的冬天悄然来临。
药园之中,已是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云天早已依照师父的吩咐,用晒干的稻草编织成草垫,将园中那些畏寒的草药都一一仔细地掩盖好,以防它们被冻伤。
他站在竹屋的廊下,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雪花,内心平静异常,没有丝毫波澜。
这些时间以来,他体内那丝由吐纳功法修炼出来的灵力,虽然也有些许增长,但增长的速度却很是缓慢,如同蜗牛爬行一般。
至于那尊神秘的黑紫色小鼎,经他多次尝试研究,仍未发现特别之处,除了能被他用神念随意收入丹田或取出之外,便再无其他新奇之处。
渐渐地,云天也就没有再对那小鼎过于分心。
如今,他只盼望着师父楚雄能够早日归来。
他要将自己成功感应灵气,并且初步踏入修炼门槛的成果,亲口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也为自己感到高兴,让自己能够再次成为师父眼中那个值得骄傲的徒弟。